古老传送阵的光芒彻底敛去，那令人窒息的撕扯感与空间乱流的轰鸣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扑面而来的、带着咸腥气息的湿润海风，以及耳边喧嚣的浪潮声与人语。
林焰和青漪踉跄一步，稳住身形，警惕地环顾四周。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死寂的归墟海眼，而是一片碧波万顷、一望无垠的浩瀚大海。阳光穿透薄云，洒下碎金般的光芒，海鸥在空中鸣叫盘旋，远处有点点帆影。
他们正站在一座巨大的、由洁白玉石砌成的码头之上。码头延伸至深海，停泊着各式各样奇特的舟船楼舸——有木质古朴、刻画符文的灵舟；有通体金属、闪耀灵光的宝船；甚至还有几艘庞大如移动岛屿、云雾缭绕、雕梁画栋的华丽仙舫。
空气中灵气充沛，虽远不如龙骨庙中那般蕴含本源法则，却也清新活跃，让人精神一振。码头上人来人往，修士打扮各异，气息强弱不等，大多行色匆匆，或交易物资，或登船离港，一派繁忙景象。
“这里是……东海？”青漪感受着空气中浓郁的水灵之气，以及远处几座隐约可见、仙气缥缈的岛屿轮廓，有些不确定地低语。她常年居于大陆内陆，对海域了解不多。
林焰左眼依旧空洞，但神识早已铺散开来。化神中期的强大神识瞬间覆盖了整座码头及附近海域，无数信息涌入脑海，被他快速过滤分析。
“不是普通东海。”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此地灵气虽活跃，却隐含一丝极淡的……虚空波动与隐匿极深的阵法之力。这码头，这船只，似乎都非固定于一处。”
他抬手指向远处海天相接之处，那里云雾格外浓郁，隐约可见一些巨大的阴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并非岛屿，更像是……悬浮的宫殿或山脉？
“若我所料不差，此地应是‘碧落仙坊’——一座传闻中在东海与虚空夹缝中漂流移动、定期现世的巨大海上坊市。我们被传送到了仙坊的码头区。”
碧落仙坊？青漪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似乎也听过这个名头，据说此地龙蛇混杂，机遇与危险并存，更有通往其他大域甚至异界的隐秘渠道。
两人此刻的模样颇为狼狈。林焰一身黑衣破损严重，沾满血污与焦痕，左眼空洞，气息虽内敛却隐含令人心悸的波动。青漪也是衣裙染血，脸色虽恢复了些许红润，但气息依旧有些虚浮。他们站在码头上，与周围那些光鲜亮丽的修士相比，显得格格不入，引来不少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
“先离开码头，找个地方落脚，打探消息，恢复伤势。”林焰低声道。他感应到暗处有几道不弱的神识隐晦地扫过他们，带着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在这等鱼龙混杂之地，显露虚弱与特殊，极易引来麻烦。
青漪点头，两人收敛气息，正准备混入人流离开。
就在这时——
“呜——嗡——”
一声低沉悠长、仿佛来自深海巨兽的汽笛声，陡然从远处云雾中响起，盖过了码头的喧嚣。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去。
只见远方那浓郁的云雾如同幕布般向两侧滚开，一艘巨大到难以想象的楼船，缓缓破开云浪，向着码头驶来！
这楼船通体仿佛由某种青金色的灵木与白玉铸成，高耸如楼阁，足有九层，雕栏玉砌，飞檐斗拱，极尽奢华。船身两侧，并非普通船桨，而是各自延伸出三对巨大无比的、半透明的、如同蜻蜓翅膀般的光翼！光翼缓缓扇动，搅动着周围的云雾与灵气，散发出强大的能量波动。
船首雕刻着一头狰狞咆哮的龙首，龙目镶嵌着巨大的幽蓝宝石，熠熠生辉。船帆并非布匹，而是由流转不定的云雾与霞光构成，上面以古老符文书写着两个大字——“蜃楼”！
“是‘蜃楼云舸’！”码头上响起一片惊呼与哗然。
“天啊！真的是它！不是说它只在‘云梦大泽’深处出现吗？怎么会来碧落仙坊？”
“快看船首！那是……‘千幻老人’的徽记！莫非他老人家就在船上？”
“机缘！大机缘啊！据说蜃楼云舸上奇珍异宝无数，更有千幻老人炼制的各种神妙丹药与符箓！”
人群瞬间沸腾起来，无数修士如同潮水般涌向码头边缘，翘首以盼，眼神火热。
林焰和青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舰吸引了目光。那云舸散发出的能量波动极其强大，远超寻常法宝，至少是通天灵宝级别，甚至可能更高。船首那千幻老人的徽记，他也略有耳闻，据说是一位极其神秘、修为深不可测的散修炼丹宗师与炼器大师，行踪飘忽不定。
蜃楼云舸缓缓靠岸，并未完全贴近码头，而是悬浮在离岸数丈的海面之上，光翼微微收敛，散发出无形的威压，令下方激动的修士们不敢过于靠近。
紧接着，云舸船舷一侧放下一条由霞光凝聚而成的舷梯，十余名身穿统一月白法袍、气息精悍的修士鱼贯而下，为首一位面容清癯、目光如电的老者，竟是化神初期修为！他们迅速在舷梯下方清出一片区域，神色冷峻，戒备森严。
那化神老者目光扫过码头众人，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奉吾师千幻老人法旨，云舸暂泊碧落仙坊三日。吾师欲采集‘万年海魂髓’、‘七彩月贝珠’、‘虚空珊瑚枝’三味主药，若有道友拥有，无论品阶，皆可上舸交易，吾师必以重宝或丹药相换，绝不令诸位失望。”
此言一出，码头再次哗然！
万年海魂髓！七彩月贝珠！虚空珊瑚枝！这都是传说中只存在于深海绝地或虚空裂缝中的顶级天材地宝，每一样都价值连城，可遇不可求！
众人议论纷纷，大多面露遗憾与渴望，却无人上前。这等宝物，岂是寻常修士能够拥有的？
林焰心中却是微微一动。
万年海魂髓他没听过，但那“七彩月贝珠”……他记得在林家未被灭门前，家族秘库中似乎收藏有一枚，据说是某位先祖从极南海眼深处偶然所得，蕴含精纯无比的水系本源与幻梦之力，一直被珍藏着。不知是否在那场浩劫中遗失了。
而“虚空珊瑚枝”……他左眼空洞微微发热，逆鳞带来的本能让他对虚空之物格外敏感。或许……在之前的虚空漂流中，他曾无意间接触过类似气息的碎片？
就在他沉吟之际，身旁的青漪忽然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传音道：“看那边。”
林焰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码头人群边缘，几个穿着打扮与东海修士迥异、周身笼罩在一层淡淡黑雾中、气息阴冷的身影，正冷冷地注视着蜃楼云舸，尤其是那为首的化神老者。他们的目光并不像其他人那般火热或遗憾，反而带着一种审视与……冰冷的算计。
更让林焰心头一凛的是，他强大的神识从那几人身上，隐约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让他左眼逆鳞都微微悸动的熟悉感——那是与归墟海眼中那些龙骸守卫类似的寂灭死气，虽然被巧妙地伪装掩盖，却瞒不过他这亲身经历过寂灭洗礼、又炼化了源逆鳞的感知！
这些人……什么来头？也对蜃楼云舸感兴趣？或者说……对千幻老人感兴趣？
似乎察觉到了林焰的注视，那几人中为首的一个黑袍人猛地转头，兜帽下两道冰冷的目光如同毒蛇般射来，与林焰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林焰立刻收敛所有气息，左眼空洞恢复死寂，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伤残修士。
那黑袍人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并未发现异常，又冷冷地转了回去。
但林焰心中已然警铃大作。这些家伙，绝非善类！其实力，恐怕不比那化神老者弱多少！
碧落仙坊，果然不是平静之地。这艘突然出现的蜃楼云舸，恐怕要在这片看似繁华的海上坊市，掀起不小的风波了。
“我们先离开。”林焰对青漪传音道，不欲在此多生事端。
两人悄然退入人群，准备先找一处僻静之地疗伤恢复，再从长计议。
然而，他们刚走出没多远，身后那蜃楼云舸之上，忽然传来一个清脆悦耳、却带着几分急切的女声：
“二位道友请留步！”
林焰和青漪脚步一顿，心中同时一沉。
被注意到了？
他们缓缓转身，只见那霞光舷梯之上，一位身着七彩霓裳、容貌绝美、气质空灵脱俗的少女，正提着裙摆，快步走下，一双清澈如水的美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林焰那只空洞的左眼！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讶、探究，以及一丝……莫名的激动？
“这位道友，”少女声音带着一丝急切，目光灼灼地看着林焰，“冒昧请问，您这左眼……可是受过某种……蕴含极寒与毁灭本源的创伤？或许……与‘寂灭’、‘归墟’一类之地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