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是被闹钟吵醒的。他伸手拍掉闹钟，没睁眼，往床里缩了缩。被子还暖着，外面冷，他不想起来。
昨天在观星台站太久，回来就睡得很沉。梦也没做，一觉到天亮，可醒来还是累。脑袋发沉，肩膀酸，连抬手都费劲。
他慢慢坐起来，靠在床头喘气。揉了揉太阳穴，又摸了摸肚子。那里平平的，什么也看不出来，但他觉得有点不一样。
洗漱时，他看了镜子。眼底发青，嘴唇干。他打开水龙头，捧冷水泼在脸上，激得抖了一下，脑子才清楚点。
穿军装时动作慢，扣到第三颗扣子手停住了。他盯着墙角的任务表看了两秒，想不起今天要做什么。
算了，去办公室再说。
走廊很安静。他走得很慢，中途扶了下墙，歇了十秒。呼吸不稳，胸口闷，像喘不过气。他以为是昨晚吹风着凉了，没多想。
副官办公室的门开着。桌上文件整齐，终端亮着，显示没有待办事项。他坐下，点了刷新，页面跳了一下，还是空的。
“最近没任务？”他问路过的勤务兵。
“没有，副官。上面说休整期延长三天。”
凌烨点点头，靠进椅背。太安静了反而不习惯。以前这时候早就有人来报修、递报告、催审批，现在一个人都没有。
他翻开作战日志，看了两行，眼皮就开始打架。手指捏着纸页，慢慢松了，纸角滑出去半寸。
再睁眼，窗外天色变了。他猛地抬头，发现已经过去四十分钟。桌上的水杯还是满的，一口没喝。
他皱眉，心想自己怎么变得这么懒。
这时门开了。凯斯走进来，手里端着餐盘，有热饭和一杯奶。
“吃点东西。”他把餐盘放下，顺手关掉终端，“你刚才睡着了。”
“我没睡。”凌烨伸手拿勺子，手一抖，差点打翻碗。
凯斯按住他手腕：“我来。”
“我自己能行。”凌烨抽回手，舀了一勺饭塞嘴里，嚼得勉强。
凯斯没说话，站在旁边看着。等他吃完一半，接过碗，把剩下的几口全吃了。
“你干什么？”凌烨瞪他。
“你吃不完，倒了浪费。”凯斯擦嘴，“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不能随便应付。”
凌烨想反驳，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就是提不起力气吵架。
凯斯收拾完餐盘，转身要走。
“等等。”凌烨叫住他，“这几天的调度报告呢？我要看。”
“看过了，没问题。”凯斯回头笑了笑，“我已经批了。”
“你批的？”凌烨愣了，“那是我的权限。”
“我知道。”凯斯语气平静，“但你昨晚睡得晚，今天状态不好，我帮你处理了。你不舒服就别硬撑。”
“我没不舒服。”凌烨站起来，声音变大，“我能工作。”
话刚说完，腿一软，身子晃了一下。凯斯立刻扶住他胳膊。
“放手。”凌烨甩开，“我不需要你跟着。”
“我不是跟着你。”凯斯不生气，“我是怕你摔倒。”
凌烨盯着他，胸口起伏。他想骂人，可喉咙堵着，说不出话。最后抓起外套，转身往外走。
“你要去哪？”凯斯问。
“机甲库。”他头也不回，“三台机体等着检修。”
“那活我已经安排赵铁山接手了。”
“谁让你插手的？”
“我。”凯斯站定，“你现在任务是休息，不是干活。你要找事做，那就去睡觉。”
凌烨气得发抖。他想吼，想踹门，可身体不听使唤。眼前发黑，耳朵嗡嗡响。
他扶住门框，喘了口气。
“回办公室吧。”凯斯声音低了，“我陪你。”
“我不用你陪。”凌烨咬牙，“我自己能走。”
“我知道你能走。”凯斯没靠近，“但我还是想看着你回去。”
凌烨没再说话。他一步步走回座位，坐下后不动了。手指搭在桌沿，指尖冰凉。
凯斯看了会儿，轻轻带上门走了。
监控室里，陆青盯着屏幕，眉头越皱越紧。
他已经连续三天看到这一幕。凌烨早上来办公室，坐一小时就犯困，文件翻不动，话也不想说。而凯斯——那个平时只爱机甲战斗的凯斯，居然每天准时出现，送饭、清文件、拦任务，像换了个人。
更奇怪的是，所有该由凌烨签的报告，全被凯斯代签了。内容准确，流程合规，连元帅府都没挑出毛病。
陆青调出昨晚记录。凌晨一点十七分，凯斯进入指挥中心，调取凌烨本周全部待办事项，一项项处理，直到三点二十六分才离开。
这不像帮忙，像接管。
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敲着桌面。脑子里想过几种可能，又一个个否掉。
如果是争权，凯斯没必要做得这么细。如果是感情问题，也不至于连文书都管到这种地步。
除非……
他忽然想到什么，眼神一凝。
除非凌烨出了问题，而凯斯在替他遮掩。
他打开医疗档案系统，输入凌烨名字。权限不够，弹窗提示需元帅级批准。
正常情况下，军官体检记录不会设这么高权限。
陆青关掉页面，盯着监控画面里昏睡的凌烨，沉默了很久。
中午，凌烨被唐笑笑带来的消息吵醒。
“陆参谋说机甲调试数据有问题，要你亲自去看。”
他揉了揉脸，起身往外走。刚到门口，凯斯迎面进来。
“别去了。”凯斯挡住他，“我刚从机甲库出来，是传感器误报，已经修好了。”
“你怎么知道？”凌烨皱眉。
“我查的。”凯斯语气自然，“你不用每件事都亲力亲为。”
“可这是我的职责。”
“现在不是了。”凯斯直视他，“你的职责是好好活着，别把自己累垮。”
凌烨盯着他，想说什么，喉咙发紧。他突然意识到，这几天他根本没碰过一份正式文件，没参加一次会议，没下过一次机库。
可一切都在正常运转。
“你到底做了什么？”他声音哑了。
“我在保护你。”凯斯说，“你不愿意承认自己累了，那我就替你做决定。”
“我不需要你替我做决定。”
“你需要。”凯斯伸手摸了下他后颈，动作很轻，“你心跳快，体温高，手一直在抖。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凌烨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
“我不准你这样。”他说，“不准你替我做事，不准你挡在我前面，不准你……”
话没说完，胃里一阵翻搅。他捂住嘴，脸色发白。
凯斯立刻扶他坐下，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喝点水。”他声音很轻，“你不是弱，是你在养孩子。这不可耻。”
凌烨低头喝水，手指紧紧捏着杯子。
他知道凯斯说得对。他也知道自己撑不住了。可这种被完全保护的感觉，让他害怕。
他不怕死，不怕伤，不怕被人看不起。
他怕的是，有一天发现自己离不开这个人了。
下午，他又睡着了。
醒来时天黑了。办公室只剩他一个。桌上多了条薄毯，盖在他腿上。终端屏幕亮着，显示今日所有任务状态：已完成。
他伸手关掉电源。
门在这时被推开。凯斯探头进来，看见他醒了，松了口气。
“饿了吗？”他问。
凌烨摇头。
“那回去吧。”凯斯走近，“我陪你走。”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好。”凯斯没坚持，“我在楼下等你。”
门关上后，凌烨没动。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慢慢握成拳，又松开。
他知道凯斯不会真走远。
他也知道，从今往后，很多事都不会再由他自己决定了。
走廊尽头，陆青站在阴影里，看着凯斯靠在墙边低头看表的样子。
那个平时吊儿郎当的男人，此刻站得笔直，眼睛一直盯着楼梯口。
陆青收回视线，默默转身。
他没去汇报，也没问。只是在终端上新建了个加密文档，标题打了两个字：观察。
然后他删掉，重新输入：保护。
凌烨扶着桌沿站起来，脚步还有点虚。他走到门边，拉开门。
凯斯立刻迎上来。
“走不动就说。”他说。
“我没说走不动。”凌烨低声答。
“但你确实走不快。”凯斯伸手揽住他腰，“下次我背你。”
“别碰我。”
“不行。”凯斯没松手，“你现在是我的重点保护对象。”
凌烨想挣，可没力气。他靠着凯斯的肩膀，慢慢往电梯走。
快到拐角时，他忽然停下。
“凯斯。”
“嗯？”
“如果有一天……”
凯斯等他往下说。
凌烨没说下去。
他只是抬手抓住凯斯的手腕，用力捏了下。
然后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