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的手还抓着凯斯的衣服，呼吸很稳。天已经亮了，阳光从窗帘缝里照进来，落在他手腕上。
凯斯没动，任他抓着。他低头看着凌烨的脸，发现他睡着时眉头还是皱的，好像有心事。
门外传来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一下，又退后几步。
是林恩来了。
他每天早上都来送营养剂，从不敲门，等里面有人说话才进去。今天他站在外面，手里提着保温盒，透过门缝看见哥哥还在睡觉，凯斯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他看了一会儿，转身靠墙坐下，把保温盒放在腿上。
半小时后，屋里有了动静。凌烨翻了个身，睁开眼，眼神有点发呆。他慢慢坐起来，手撑在床边，肩膀微微发抖。
“别硬撑。”凯斯扶住他的腰，“你还没好。”
“我没病。”凌烨甩了下手，力气不大，没挣开。
凯斯没说话，把外套拿来给他穿上。衣服穿得歪歪扭扭，领子卡在脖子边。凯斯伸手去拉，手指不小心碰到他后颈。
凌烨缩了一下。
“很烫。”凯斯皱眉，“昨晚出汗了？”
“正常。”凌烨低头整理袖口，“谁让你开着暖气。”
“空调是最冷一档。”凯斯看了眼温度计，“是你体温高。”
正说着，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哥？”林恩的声音很小，带着试探。
“进来。”凌烨说。
门开了一条缝，林恩探进半个身子。他穿着白衬衫和长裤，脸色比平时白，但眼睛很清醒。他把保温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一股奶香飘出来。
“你昨天没喝完。”林恩说，“今天补上。”
凌烨皱眉：“我自己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林恩把杯子递过去，“但我怕你忘了。”
凌烨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立刻皱眉：“太甜。”
“加了铁剂。”林恩说，“医生让加的。”
凌烨盯着杯子看了几秒，最后还是喝了大半杯。放下杯子时手有点抖，碰到了桌角。
林恩看到了。
他没说话，收走杯子，顺手摸了摸凌烨的额头。不烫，但皮肤紧绷，呼吸也比平时浅。
凯斯一直看着林恩。他没阻止，也没出声，直到林恩要走，才叫住他。
“你看出了什么？”
林恩停下，回头看他。
“你不也看出来了？”林恩反问，“不然你干嘛守一整晚？”
凯斯沉默：“我怕他出事。”
“S级的omega不会那么容易出问题。”林恩说，“只要信息素稳，胎儿自己能调节。你们现在这样，一个装没事，一个当病人养，反而乱了节奏。”
凯斯握紧手指：“你说得轻松。他昨天心跳到一百四十，做噩梦醒来全身都在抖。”
“那是焦虑。”林恩直视他，“不是身体不行。他是不想认输，也不想麻烦别人。可你现在什么都管，吃饭看着，睡觉盯着，走路还要扶——你觉得他能放松吗？”
屋里安静下来。
凌烨坐在床边，听着他们说话，没插嘴。他手指轻轻按了下肚子，那里还是平的，但他觉得很累，像是从骨头里透出来的。
“我不是想控制他。”凯斯声音低了些，“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帮他。”
“那就别一个人扛。”林恩看着他，“让我一起。”
凯斯抬头。
林恩的眼神没有挑衅，也没有同情，只有一种冷静的坚持。“我是他弟弟，我知道他什么时候是真的没事，什么时候是在硬撑。你信我一次，不用什么事都自己扛。”
凯斯看了他很久，终于点头。
中午，凌烨去了副官办公室。他不想待在宿舍被人看着，哪怕两人不说一句话，光是站着就让他烦。
他坐在椅子上看文件，看了两页就看不进。阳光照进来，眼皮越来越重。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再睁眼时，林恩已经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一杯水。
“喝点。”林恩递过来。
“我不渴。”
“你上午一口没喝。”
凌烨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放下了。
林恩没催，把椅子往他这边挪了挪，挡住一部分阳光。然后从包里拿出一条薄毯，盖在他腿上。
“空调太冷。”他说。
“我不冷。”
“我知道。”林恩说，“但我怕你着凉。”
凌烨看了他一眼，把毯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了肚子。
下午三点，凌烨去了机甲库。他走得比平时慢，中途停了两次，一次靠墙喘气，一次蹲下系鞋带——其实鞋带根本没松。
凯斯跟在后面三米远，不远不近。
林恩站在门口，走过去。
“他今天走了多少步？”林恩问。
“不到八百。”凯斯答，“平时训练要三千起步。”
“他还在适应。”林恩说，“别逼他太快。”
“我没逼他。”
“你让他觉得自己没用，就是逼他。”林恩看着他，“你越紧张，他越要证明自己还能行。你懂不懂？”
凯斯闭嘴。
“他不是不信你。”林恩低声说，“他是怕一旦倒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所以他宁可硬撑，也不肯说累。”
凯斯没动，看着远处那个背影。凌烨扶着机甲支架站起来，动作慢，但背挺得很直。
“所以你要做的，不是拦着他。”林恩说，“是让他知道，就算他倒了，也有地方能躺下。”
凯斯慢慢点头。
傍晚，凌烨回到宿舍，整个人快散了。他脱掉外衣，直接倒在床上，连靴子都没换。
林恩进来，把一碗温汤放在床头柜上。
“喝一点再睡。”他说。
“不想喝。”
“就两口。”
凌烨睁开眼，看到林恩站在床边，手里拿着勺子，眼神平静，不像十七岁的少年。
他叹了口气，坐起来，接过碗喝了两口。味道淡，但暖。
“你每天都这么管我？”凌烨问。
“以前你不用我管。”林恩收回碗，“现在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你现在累了会说出来。”林恩看着他，“以前你只会忍。”
凌烨愣了一下，没说话。
林恩走到门口，停下：“哥，我不是要替谁照顾你。我只是不想看你疼。”
门关上后，屋里只剩凌烨一个人。
他躺回去，手放在腹部。那里没感觉，但他知道里面有生命在长大。
他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半夜，他醒了。
屋里黑，只有走廊透进一点光。他翻身，发现凯斯不在。
他坐起来，刚要下床，门开了。
凯斯走进来，手里端着一杯水。
“你怎么醒了？”凯斯问。
“你去哪儿了？”
“去查资料。”凯斯把水递给他，“关于S级omega孕期的记录。”
“查这个干嘛？”
“林恩说得对。”凯斯坐在床边，“我一直把你当病人看，可你比我想象中坚强。”
凌烨没接水，只看着他。
“我不是不信你。”凯斯低声说，“我只是怕失去你。”
凌烨看了他很久，接过杯子，喝了一口。
“下次别半夜出去。”他说，“想找资料问林恩就行。”
凯斯笑了：“他比我还专业。”
“他从小就在研究。”凌烨躺下，“他知道活不久，就想多记点东西。”
凯斯没说话，掀开被子躺下，把他往怀里搂了搂。
凌烨没挣扎。
第二天早上，林恩又来了。
这次他没带营养剂，而是拎了个小箱子。
“测个体征。”他说。
“我不需要——”
“张嘴。”林恩拿出体温计，“别浪费时间。”
凌烨瞪他，最后还是照做了。
林恩看着屏幕上的数据，点头：“心率稳了，体温正常。昨晚睡得好？”
“还行。”
“那你今天可以去指挥室坐一小时。”林恩收起设备，“别太久，别站着。”
凌烨皱眉：“你怎么比他还啰嗦？”
“因为我知道你能撑多久。”林恩看着他，“我也知道你什么时候该停。”
凯斯站在门口，听见了。
他没进去，靠着门框，看着屋里两个人。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烦躁，一个平静。
但他们之间有种别人进不去的默契。
就像小时候在福利院那样。
林恩收拾好箱子准备走，路过凯斯时停了一下。
“她不是脆弱。”他说，“她是太强了，所以忘了也能靠人。”
凯斯点头：“我知道。”
“那你就好好当那个能让她靠的人。”林恩看着他，“别当保姆，当搭档。”
说完，他走了。
凯斯站在原地，手指握紧又松开。
屋里，凌烨把毯子踢开，嘴里嘟囔着热。
凯斯走进去，把空调调低一度，坐到床边。
“林恩刚才说，让我当你搭档。”他说。
凌烨睁开一只眼：“你配吗？”
“你说呢？”凯斯低头亲他额头。
凌烨抬手推开，力道很轻。
“少来这套。”他说，“明天我要去机甲库修三号机。”
“行。”凯斯答应得干脆，“我陪你。”
“谁要你陪。”
“那你摔了别喊我。”凯斯笑，“还有，早餐我让林恩准备了，燕麦粥，不甜。”
凌烨哼了一声，翻身背对他。
凯斯看着他僵硬的背影，伸手轻轻搭在他腰侧。
这一次，凌烨没有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