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枯黄的落叶在街面打着旋,艾薇儿的皮鞋踩过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她将围巾又紧了紧,镜片后的眼睛仍在人群中焦急地扫视 —— 这已经是她连续第五天在公司周边搜寻了,口袋里的通讯器每隔十分钟就会震动一次,上司催促的信息像细密的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就在她拐过街角那家挂着 “暂停营业” 木牌的咖啡馆时,一个身影忽然从路灯后走了出来。那是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过长的衣摆几乎拖到地面,领口立着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他身形高大,站在那里像棵沉默的杉树,见艾薇儿望过来,竟下意识地往后缩了半步,手指紧张地绞着大衣下摆。
“你好,请问是艾薇儿女士吗?”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艾薇儿皱了皱眉,记忆里从没见过这张脸。她抬手看了眼腕表,指针正指向与实验室约定的时间,语气不由得急促起来:“是的,没错。抱歉,我现在有非常紧急的工作。” 说罢便想绕开对方,高跟鞋在地面敲出一串不耐烦的节奏。
“很抱歉打扰你的工作,” 男人却快步跟上半步,目光落在她被风吹乱的发丝上,“但是你看起来真的很慌张,眼下的乌青都快遮不住了,需不需要我的帮助?”
“慌张?” 艾薇儿猛地停下脚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不,不用,先生,谢谢你的好意,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她攥紧了手里的文件夹,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 寻找 214 号的事绝不能外传,这是她作为研究员的底线。
男人被她突如其来的强硬吓了一跳,抿了抿唇,忽然朝侧后方指了指:“嘿,你要找的是不是他?”
顺着他指尖的方向望去,艾薇儿的呼吸骤然停滞。在巷子深处的垃圾桶旁,那个穿着蓝白条纹实验服、编号 “214” 的标签在污渍中若隐若现的身影,不正是她连日来苦苦搜寻的实验体吗?
“你找到了 214 号!你找到了他!” 她失声惊呼,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差点将文件夹甩在地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深吸一口气,放缓语速,眼神里的戒备褪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真诚的歉意:“抱歉,刚才是我态度不好,语气太冲了。但不论如何,真的太谢谢你了。”
男人似乎松了口气,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大衣袖子滑落露出半截苍白的手腕。“嘿,不用谢。” 他说着,眼神飘向远处的天际线,语气忽然变得有些飘忽,“每当回到实验室,看到那些曾经在我面前绽放却在第二天枯萎死亡的花朵时,我的心情糟透了。但你知道世事无常,就像这秋风里的叶子,该落的时候总会落,所以不用太担心,下次如果再丢了什么,我还会帮你抓的。”
他的话东一句西一句,像是在说胡话,却奇异地透着一股温柔的善意。艾薇儿望着他被风吹得发红的鼻尖,心里忽然涌上一阵暖流,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她扯了扯嘴角,露出这段时间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相信你,先生。对了,说了这么久,还没问你,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啊!差点忘了正事!” 男人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拍了下额头,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递过来,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抱歉,瑞德长官说有一种全新的化学试剂,让我来取。他说你知道具体放在哪个冷藏柜。”
艾薇儿接过信封,指尖触到男人微凉的指腹,两人都像触电般缩回了手。她低头看了眼信封上的火漆印,确实是瑞德长官的专属标记,便侧身指了指身后的玻璃幕墙大厦:“试剂在地下三层的低温实验室,跟我来吧,我带你去取。”
男人点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影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子,与艾薇儿急促前行的影子交叠在一起,被夕阳拉得很远很远。
艾薇儿与库斯卡的相识,像一颗意外落入掌心的种子。起初,她总带着几分警惕打量这个男人 —— 毕竟过往生命里出现的那些人,不是裹着怯懦的外壳,就是揣着短暂的热情,或是藏着明确的目的,来了又走,像一阵留不下痕迹的风。可库斯卡不一样,他像一间雨后泛着淡淡霉味的老屋,却总在不经意间,让阳光爬上阳台的栏杆,让微风卷着青草的气息溜进窗缝,一点点渗透进她紧闭的世界。日子久了,那股挥之不去的霉味渐渐消散,阳光与微风却成了屋里常驻的客人,在她心底扎下了根。
直到那个初夏的午后,库斯卡牵着她的手,走进了一片藏在城市褶皱里的花园。脚下是绒毯般的绿草地,稀稀拉拉的树苗舒展着新叶,不知名的野花星星点点地缀在其间,虫鸣与鸟叫织成一张柔软的网,将尘世的喧嚣隔绝在外。这是整座城市里唯一的花园,像块被遗忘的绿宝石。库斯卡指着一丛蓝紫色的花束轻声说:“你看,那是鸢尾花,曾经在这座城市的街角巷弄随处可见,只是现在…… 很难再找到了。”
艾薇儿怔怔地望着那些摇曳的花朵,眼底泛起细碎的光。自从进入维特斯研究院,她见过的只有冰冷的仪器、惨白的墙壁,这般鲜活的色彩早已成了遥远的记忆。“真可惜啊,” 她轻叹着,忽然转头看向库斯卡,笑容像被阳光吻过般灿烂,“还有那么多人从未见过它们绽放的样子。如果……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飞到高空,把这些花的种子撒遍整座城市,让它们在每一寸土地上扎根。”
库斯卡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梢,声音温柔得像飘落的花瓣:“我相信,这些种子会找到最好的土壤,落在每一个藏着悲伤的人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