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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咕——”
断断续续的低哑啾鸣,像被扼住喉咙般压抑,在空寂的林子里撞出回声,听得人后颈发毛。
隐于浓雾中的林子一眼望不到头,裹着潮湿的阴翳感,不时传来某种不知名兽类的低吼。
手持长剑的玄衣剑客冷着眉眼,发间银冠将及腰墨发束起,只余几缕垂落的黑发黏在额侧,为那张清俊的脸添了点破碎。
他脚步极稳,抬眸时,眼神里的冷意像淬了冰的刃,又偏偏因眉眼的精致,混着点危险的魅惑,像墨色里绽开的白梅,冷得惊艳,也孤得扎眼。
玄色衣料裹着肩线,落肩处却不凌厉,像被墨色裹住的山线,沉而不拙。
看向前方隐于浓雾中的密林,明知是危险,他迈出的脚步也没有半分犹豫。
眼看着即将要踏入密林之时,另一道身着玄衣的身影从天而降,拦在他身前,咬牙切齿道:“纪昭珩!”
瞬间,纪昭珩眼中的冷意退去,原本沉得像寒潭的眸子软了下来,连垂在身侧的指尖都微蜷了下。
他不言,软下来的长睫轻颤着落向苏厌浥,先前裹在身上的孤戾也像是被风吹散的雾,只剩藏在骨子里的温柔。
苏厌浥眼眶微微散着红,他像是气急了,却又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明明是无理,却还是强硬道:“谁让你跟过来的!”
纪昭珩眉眼垂得更低,声音软的像是棉絮:“阿浥,又想抛下我吗?”
苏厌浥呼吸瞬间滞住,片刻后,他微微敛着眉开口:“纪昭珩,你可知黑毒林是什么地方?”
“我知,无论是何地,我都不能让你一人独往。”
纪昭珩眼中的坚定从未变过,他知这人一心想要解开身上的压制,他也早已做好陪伴这人一同的准备。
可这人宁愿独自犯险,也不愿带上他,让他如何能不难过?
明明昨日还依赖在他怀中,只因他一个垂眸伤神便放下喜爱之物的人,今日却背着他独自离去。
“你要跟,便跟着吧。”
看着纪昭珩眼中的坚定,良久后,苏厌浥终究还是松了口。
他眼中强装出来的冷意退去,像把攥了许久的寒刃,忽然敛了锋芒,只露出裹在刃鞘里的温软。
这人已经跟来了,除了妥协,他还能如何呢?
纪昭珩面上露出笑颜来,他执起苏厌浥的手:“阿浥不必忧心,牟前辈给了我避毒的丹药。”
闻言,苏厌浥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不悦开口:“那老东西未告诉我,我只当是没成呢。”
纪昭珩不知道他这话还有另一层意思,只笑着颔首:“所以阿浥不必为我担忧。”
“少废话,还不快跟上。”
说着,苏厌浥抬腿向林中走去,他手上使着劲,拽着纪昭珩的力道可不浅。
黑毒林中魔瘴重重,便是魔修轻易都入不得,何况纪昭珩这等仙灵之体。
牟沧可入,因牟沧是尸身,苏厌浥可入,与他身上的血脉脱不了干系。
牟沧借了苏厌浥的血,倒是让他研究出服用后可入黑毒林的丹药来。
只是那丹药却被他藏下,连苏厌浥本人都未曾告知。
以他之血入的药可破魔瘴一事一旦传出,魔域又岂会再有苏厌浥容身之所,所以牟沧将此事瞒下。
那密林看着就在眼前,可两人还是行了近乎半炷香的功夫才到达黑毒林的边缘。
边缘之处只有浅薄的瘴气,算不得是危险之地,此处遍地散落着月华草,常引来魔修采摘。
有人急于求成,便以吞噬为道,极易失控,影响神智,也有半路坠入魔道的,身体受不住魔气侵略,以至于体寒骨痛,月华草有静神,平骨痛的作用。
奈何此草只长于黑毒林,越往深处去,年份越久,疗效越好。
二人脚下踏着月华草,鞋面上沾了汁水,泛着点点莹光。
察觉到生人气息,栖息在树枝上的黑色怪鸟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鸣叫:“咕..咕咕——”
苏厌浥随手捡起一块石子向树上丢去,击中其中一只后,他眉眼间的笑意顿时散开:“蠢鸟。”
纪昭珩同样将目光看过去,却见那些鸟眼眶空空,并无眼珠。
此刻它们齐刷刷瞪着漆黑的眼眶看过来,倒是有些骇人。
见纪昭珩看过去,苏厌浥嘴角勾起坏笑,故作严谨开口:“知道这是什么鸟吗?”
纪昭珩自然是知晓的,即便是未曾见过活物,他也见过书中的绘图。
不过此刻当着苏厌浥的面,他故作不知,疑惑问道:“不知,还望阿浥为我解惑。”
“食尸鸟,喜食修士的双目,看到它们的眼睛了吗?它们破壳出来,便会互相吃了眼睛。”
苏厌浥语气压得低沉,说着又顺手捡起一块石子击中一只。
他将这仙君当鬼哄呢,偏偏那人惯着他,一副受教了的模样颔首:“原来如此,世间竟有如此怪鸟。”
苏厌浥嘴角颤了颤,忍着笑意开口:“你没见过的多着呢。”
言罢,他目光瞥向纪昭珩,本意是想看他的神兽,可触及到那人时,眼神却顿住了。
先前他只顾着恼怒,哪里顾得上留意这人今日的不同,竟不知这人换上黑衣后,如同是把孤绝凛冽的暗刃。
他唇色淡的像侵了霜,为眉眼更添冷淡与疏离。
这份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淡,是藏在骨血里的,亦是天性。
可偏偏这份冷淡却为他所打破,化作了绕指柔。
见他盯着自己出神,纪昭珩微微俯过身,将头凑了过去,呼吸几乎要贴着苏厌浥的下颚轻唤道:“阿浥?”
苏厌浥骤然后退一步,随后像是掩饰一般,他抬手摸了摸鼻尖,垂首道:“你穿黑衣好看。”
相比较这人素来爱穿的浅色衣衫,这身黑衣更让他凛然不可犯,这样倒是极好,免得招人惦记。
纪昭珩闻言,嘴角微微扬起:“阿浥喜欢吗?”
说着,他目光落在苏厌浥身上,两人今日穿的是同色的衣裳,他们心思撞在一处,为了行动方便,皆着劲装。
只是苏厌浥那身玄衣腰封与袖口处的护腕皆是绘着暗纹的皮革所制,胸前交领处则是更柔软些的皮子,颜色也要稍浅一些。
行动时墨色裙摆绽开,透出里面暗红的底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