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的风，带着一丝春寒，吹在沐添丁和林杏花的脸上。
两人都愣住了，直勾勾地看着山下村口那两个身影。
白色的小轿车，在土黄色的村庄背景下，扎眼得很。从车上下来的女人，穿着一身城里人才会穿的风衣，头发是烫过的卷发，跟画报上的人一样。
是苏婉。
虽然隔得远，但那身形，那感觉，沐添丁一眼就认出来了。她变了，变得比以前在知青点的时候更洋气，也更陌生了。
林杏花也认出来了，她挎着篮子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嘴巴微微张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婉怎么回来了？她不是考上大学回城里去了吗？都这么久没消息了。
更让他们俩心里犯嘀咕的，是苏婉旁边的那个男人。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油光瓦亮，手里还夹着个黑皮包，一看就不是一般人。那人还冲着山上喊话，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
港城来的商人？霍振华？
这都什么跟什么？
“添丁，好久不见。”
苏婉的声音顺着风飘上来，带着笑，也带着一种沐添丁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
“走，下去看看。”沐添丁回过神来，拉了林杏花一把。
不管她为什么回来，带着什么人回来，人已经到了村口，总不能在山上干看着。
林杏花“嗯”了一声，跟在沐添丁身后，心里乱糟糟的。苏婉的突然出现，像往平静的湖里扔了块石头，让她心里起了波澜。她倒不是怕什么，她信得过添丁，可就是……觉得那个从白色小轿车里走下来的苏婉，跟他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两人从山上下来，还没到村口，就看见村里已经炸了锅。
那辆崭新的桑塔纳轿车，对沐家村的村民来说，比县长的吉普车还稀罕。男女老少都围了过去，伸着脖子看，小声地议论着。
“这车真漂亮，跟镜子一样亮！”
“这是谁家来亲戚了？这么大的派头！”
“你们看那个女的，是不是以前咱们村的那个苏知青？长得真俊，穿得跟电影明星似的。”
“旁边那个男的是谁啊？听口音不像咱们这边的人。”
沐添丁和林杏花穿过人群，走到了跟前。
离得近了，苏婉的模样看得更清楚了。她的皮肤比以前白了，也更会打扮了，嘴上涂了口红，整个人透着一股大城市独有的精致和自信。看到沐添丁，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主动伸出手。
“添丁，真没想到，你们村现在变化这么大。”
沐添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城里人现在流行握手。他连忙在裤子上擦了擦手，跟她轻轻握了一下，触手一片柔软。
“是变化不小。”他点点头，目光转向她旁边的男人，“这位是……”
“哦，我来介绍。”苏婉侧过身，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这位是霍振华先生，我公司的老板，从港城来的。霍先生，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青山裕民合作社的当家人，沐添丁。”
“沐先生，你好。”霍振华脸上挂着微笑，也伸出手。他的普通话说得有些生硬，带着浓浓的广东腔调，“久仰大名。你们的‘青山裕民’牌林地鸡，在省城可是很出名啊。”
“霍先生，你好。”沐添丁也跟他握了握手，对方的手劲不小，眼神也很锐利，像鹰一样，在沐添丁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沐添丁心里顿时提起了几分警惕。这个人，不简单。
“杏花，你也来了。”苏婉看到了旁边的林杏花，笑着打了声招呼，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
林杏花身上还穿着自己做的布衣，脸上因为常年干活，被太阳晒得有些粗糙，跟光鲜亮丽的苏婉站在一起，显得有些土气。她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苏知青，你回来了。”
一句“苏知青”，让苏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叫我苏婉就行了。”
周围的村民们都伸长了耳朵听着，当听到“港城来的商人”时，人群里发出一阵小小的惊呼。港城！那可是电视里才有的地方，听说遍地是黄金。
老支书和张二奎也闻讯赶了过来，看到这阵仗，也是一脸的惊奇。
“添丁，这是……”老支书凑过来小声问。
“老支书，这是以前在咱们村的苏婉，现在回来了。这位是港城来的霍先生。”沐添丁简单介绍了一下。
“霍先生，苏同志，大老远来了，快到村委会歇歇脚，喝口水。”老支书连忙热情地招呼。
“好啊，那就叨扰了。”霍振华笑着点点头，他的目光却越过众人，看向了远处山坡上那片初具规模的养殖场和崭新的白色加工坊，眼神里闪烁着精明的光。
一行人朝着村委会走去。霍振华和苏婉走在前面，沐添丁陪在一旁。林杏花和张二奎等人跟在后面，看着前面那三个人的背影，心里都感觉怪怪的。
苏婉和霍振华的穿着打扮，他们说话的方式，都和这个小山村格格不入。
到了村委会，林杏花赶紧去张罗着泡茶。村委会的办公室里，还是那几张老旧的桌椅，墙上挂着金光闪闪的奖牌，那是沐家村的骄傲。
霍振华一坐下，目光就落在了那块“新产品金奖”的奖牌上。
“沐先生，恭喜你们啊。”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赞道，“茶不错，有股山野的清香。”
“霍先生过奖了，就是山里随便长的野茶。”沐添丁客气地回道。
“我这个人，喜欢开门见山。”霍振华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看着沐添丁，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神却变得极具压迫感，“我这次来，是专程为你们的‘青山裕民’来的。我听苏婉说，你们的林地鸡，品质极佳，是难得的好东西。所以，我想跟你们谈一笔生意，一笔大生意。”
老支书和张二奎一听，眼睛都亮了。港城大老板要谈大生意，那肯定是好事啊！
只有沐添丁，心里那股警惕感越来越强。他看着霍振华，平静地问：“不知道霍先生想怎么合作？”
霍振华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在桌上点了点。
“合作的方式很简单，”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霍氏集团，想全资收购你们‘青山裕民’这个品牌，以及你们的加工坊和养殖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