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氏撇着嘴扯程老太太袖子:“当妾室又不要三书六礼,早一日晚一日有什么打紧?”老太太这才冷哼一声,暂且鸣金收兵。
回廊下,程始搀着萧元漪慢走,忽地蹙眉:“你衣衫怎么透湿?”
萧元漪脊背一凛,面不改色道:“立在风口等人,换你站三个时辰试试?”
(蝉鸣撕开夜色,她后腰的杖痕在月光下泛着青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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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始心中涌起一阵怜惜。
“好。”
萧元漪转身回到房间。
见她身体不适,程始本想亲自侍候她沐浴。
但萧元漪神色微微慌乱,连忙推拒。
“不用了,我自己来。”
“那让丫鬟帮你?”
“不必!我能行!”
她语气坚决,坚持独自前往,不容旁人跟随。
若不如此,定会露出端倪!
“那……”
程始刚要应允,忽地目光一凝。
他盯着萧元漪,眉头微皱。
萧元漪心跳一滞,强自镇定道:“怎么了?”
“你的头冠歪了,鬓发也乱了。”程始指着她的头顶,“这般仪容,怕是被无双伯瞧见了,实在失礼。他没怪你吧?”
萧元漪无言以对,心中暗恼。
都是他害的!
可偏偏无法言明。
“……回来时又摔了一跤。”她低声道。
“怎会如此?伤到哪里?我去请大夫!”程始立刻紧张起来,转身要去叫人。
萧元漪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拦他。
此刻她心绪不宁,唯恐被他察觉异样。
索性先回房收拾干净再说。
她默默看着他离开,心中暗恨。
“都怪那死丫头……更怪那个混账!”萧元漪咬牙发誓,“我萧元漪宁死也不会再见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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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兰篇:**
受贾铭的影响,李纨用膳后去了儿子房中,督促贾兰温习功课。
贾兰学业认真,却敏锐地察觉到母亲今日的不同。
“母亲,您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李纨微微一笑。
李纨愣了一下。
“咦,看起来更美了,神采奕奕的,好开心的样子!”
“从前很少见你笑,如今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小大人般的贾兰捏着毛笔,端端正正坐在书桌前,侧过脸望着母亲。
李纨闻言莞尔,“兰儿真是心细。”
她确实觉得近日格外舒心。
沉吟片刻,便将其中缘故说与儿子听。
“无双伯文武兼备,门下又有饱学之士,正要开设学堂。”
“后 ** 大喜之日,我们娘俩同去贺喜,改日再带你应试入学。”
“兰儿,这是难得的机缘,定要牢牢把握!”
她殷殷嘱咐着。
王夫人瞧不上贾铭及其部属。
皆因她胸无点墨。
粗鄙浅薄。
而她却不然。
深知贾铭才学远胜自己这个祭酒之女。
其门下更藏龙卧虎。
因此。
这机会断不能错失!
“娘亲放心,兰儿必定考取!”
贾兰郑重应道。
“好孩子,再读会儿书便歇着吧,仔细伤了眼睛。”
“是,娘亲!”
贾兰温顺地点头。
见儿子这般勤勉懂事。
李纨满心欢喜,暗自思量:“待兰儿投入贾铭门下,学业精进,他日蟾宫折桂岂非易事?那时我的苦心便不枉了!好歹挣个凤冠霞帔。”
陪着儿子温习片刻。
便催他就寝。
自己领着丫鬟回到房中。
......
侍女们伺候着梳洗毕。
内室里。
......
遣退下人后。
她裹着锦衾卧下。
烛光已熄。
闺阁幽暗。
李纨望着床顶的罗帐,今夜竟莫名难以成眠。
反复辗转,终是难以入眠。
她本以为是如常思念亡夫贾珠。
然而。
细细追忆之下,
渐觉岁月流逝,
竟已模糊了他的容颜。
不知何故,
眼前反而浮现另一身影,
清晰异常,挥之不去。
耳畔似响起他的吟诗声,
低沉而威严,令人心驰。
还有那双凝视自己的眼,
仿佛能洞穿一切。
至今犹在眼前,
惹她心跳如擂。
不知不觉,
心念渐乱……
“不可!”
猛然惊醒!
“我究竟在想什么?”
“歇息罢,后日还要携兰儿赴宴。”
口中虽这般说,
却久久难寐,
反倒愈发心绪不宁。
……
……
贾铭无意间,
又令多人辗转难眠。
与程昱等人叙毕,
“爷今夜宿何处?”
门外袭人轻声询问。
“去三娘那儿。”
他自忖需得公正,
方保家宅安宁,
绝非贪图新鲜。
“是。”
“你们不必都跟着。”
“袭人、晴雯几个回去歇着,累了一日了。”
“五儿身子未愈,也尽早安歇。”
“金钏、玉钏随行即可!”
“遵命。”
袭人、晴雯领命退下。
麝月等人却难掩失落。
都怪林红玉起了头,
虽未正式抬姨娘,
想来也是早晚之事。
——
金钏和玉钏两姐妹被选中时,脸上掩不住喜色。
这般机遇,倒像是天上掉下金元宝。
可惜这份期盼要落空了。
跟着贾铭穿过回廊,终究只是去往三娘的院落。
相公?
孙三娘正要歇下,听小蝶通传后显出讶异,随即眼底漫上欢喜。
贾铭瞧着眼前人,声音放得软:这两日灶台前操劳,今夜该轮到为夫伺候你。
三娘耳根发热,话却溜出唇边:怎生伺候?
一旁小蝶低头要退,却被金钏拦住:主子还未安置,怎能先行离去?
正当贾铭抬手要解三娘衣带——
爵爷!春燕慌慌张张闯进来。
贾铭皱眉:何事惊扰?
门房来报,有个叫林噙霜的在外拍门,口口声声说与您相识。
这名字让贾铭挑眉。
原属盛家的小蝶也瞪圆了眼睛。
被休弃的妇人,怎寻到这儿来?
贾铭瞥了眼小蝶,淡淡道:带过来罢。
不过是个失了倚仗的妇道人家。
纵有千百般心计,在他眼里终是蝼蚁。
先把眼前人服侍妥当。贾铭转向三娘,手指勾开她腰间系带。
横竖那林氏来了,自有分晓。
【21
晨光微熹时,玫红身影已无处可寻。
身着素色丫鬟衣的林噙霜咬着唇,脚步虚浮地踏出院落。昨夜风雪中踉跄寻至贾府的模样,与此刻鬓发散乱的模样重叠——这哪还是当年盛家后宅里拈着绣帕的娇娘?
畜生...她揉着淤青的手腕低声咒骂。昨日被棍棒驱逐的情景又浮现眼前:大娘子王若弗立在朱门内,康姨母的笑语犹在耳畔。盛紘终究没为她掀开那扇门。
儿女未至,街巷寂寥。寒夜里她忽然想起那张总噙着笑的脸——贾铭,害她沦落至此的祸首。
真是...荒谬。她望着掌心冻疮自嘲。最后竟向仇敌乞了栖身处,像条丧家犬摇尾求生。
(
在她几乎要冻僵、以为自己快失去知觉时,终于被允许进入府宅。
谁知进了门,又被人晾在房门外挨饿受冻许久。里面的人却逍遥快活,实在可恨。
熬到半夜才被叫去应付差事......
回想这些,林噙霜既满足又后怕。毕竟盛紘已是老男人,即便年轻时也比不上贾铭。
小林别偷懒,去把炉子生好。
小蝶本性温顺,但在金钏玉钏姐妹挑唆下,加上昨夜未休息好,疲惫不堪的她竟使唤起林噙霜。
小林?林噙霜杏眼圆睁,仿佛受了奇耻大辱。
小蝶解释道:你已不是盛家小娘,签了奴契就是爵爷的奴婢。以后就叫小林,若不爱听,叫小霜也可。身为三娘身边的二等丫鬟,她有权给新来的低等婢女改名。
小蝶休要得意!过不了几日,老爷定会准我回盛家!林噙霜看着这个曾被自己陷害赶出府的丫鬟,咬牙切齿道。
院外戴着金钏的俏丽丫鬟讥笑道:真可笑。你不仅被休弃,昨夜还成了爵爷的玩物。一个奴籍的玩意儿,还想回去?就算他肯要,也得爵爷点头才行。
林噙霜哑口无言,原本红润的面容霎时变得如地上积雪般惨白:可我给老爷生过儿女!
小蝶曾是盛家的一员,见她仍执迷不悟,便径直点破:小林,事到如今你还不懂?盛老爷和他父亲骨子里一模一样——他们最在乎的既非贤妻也非宠妾,而是自己。老太爷为光耀门楣能舍弃一切绊脚石,盛老爷只愿吟风弄月过逍遥日子。
作为卫恕意 ** 过的人,小蝶最清楚:盛紘毕生所求不过振兴门楣,让盛家成为世代不倒的清流世家。谁挡他的路,他定不留情。
昨日林噙霜险些毁了盛家名声,触了逆鳞。
纵有儿女又如何?
不过庶出子女罢了。
他岂会真放在心上?
林噙霜竟妄想借此翻身,实在痴心妄想。
若她能安分守己,本可在盛家稳居其位。
偏要贪婪无度,终将自己与儿女都拖入深渊。失了母亲庇护,那些孩子日后在府中的日子......
......
小蝶这番话让林噙霜面如死灰。
最后一丝幻想也粉碎殆尽——
盛家,再也回不去了。
快去生火吧,爵爷和五姨太快醒了。
林噙霜突然堆起谄笑:是!小蝶姐姐!转身便去忙活,竟唤得这般恭敬。
那伏低做小的模样,变脸比翻书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