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那哭得几乎要断气的模样,像只受惊的兔子,死死攥着苏芷的裙角,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苑门口的侍卫眼神警惕,裴九霄也闻声凑了过来,皱着眉打量这小宫女。
苏芷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收留小荷?
凝华苑现在就是风口浪尖,再多一个来历不明、还被追杀的小宫女,无疑是往自己身上再绑个炸药包。
更何况,谁知道这是不是太后或者那神秘蒙面人的又一重算计?
可不收留,看着小荷那绝望惊恐的眼神,苏芷心里那点医者的仁心和对线索的渴望又在拉扯。
这小宫女是目前唯一可能联系到那个神秘传信人的渠道。
“怎么回事?”
裴九霄压低声音问。
苏芷简略说了。
裴九霄一听就瞪眼了。
“不能留!这不明摆着是个坑吗?谁知道她是不是那老妖婆派来钓鱼的?”
这话糙理不糙。
苏芷深吸一口气,扶起小荷,看着她泪眼婆娑的脸,沉声问道。
“小荷,你想活命吗?”
小荷拼命点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那你就听我的。”
苏芷语气冷静得近乎冷酷。
“我不能留你在凝华苑,目标太大。但我可以给你指条活路。”
她示意裴九霄拿些散碎银子和一瓶普通的金疮药过来,塞到小荷手里。
“拿着这些,现在立刻去西六宫外墙根,找到第三块松动的砖石,在下面留个求救的记号。然后,找个最脏最累、没人注意的角落躲起来,比如倒夜香的杂役房那边,暂时别回浣衣局。”
这是那蒙面人当初留下的联络方式,苏芷决定赌一把,看看对方是否会出手救人,也想借此试探那人的立场。
小荷似懂非懂,但看着苏芷不容置疑的眼神,还是颤抖着接过了银子和药瓶,千恩万谢,踉踉跄跄地跑了。
“苏芷,你这……”
裴九霄有些不赞同。
“赌一把。”
苏芷看着小荷消失的方向,眼神幽深。
“是人是鬼,总得拉出来溜溜。总比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强。”
她转身往回走,心里并不轻松。
这一步棋,走得险。
---
接下来的半天,苏芷一边照料萧景琰,一边心神不宁地等待着外面的消息。
萧景琰醒了一次,精神似乎好了些,能勉强喝下半碗清粥。
他看着苏芷眉宇间化不开的忧色,虚弱地开口。
“可是又有烦难事?”
苏芷替他擦掉嘴角的药渍,勉强笑了笑。
“没有,殿下好生休养便是。”
萧景琰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认真。
“苏姑娘,若有难处,不必独自硬扛。我虽力弱,但……”
他的话没说完,但眼底的担忧和情意几乎要溢出来。
苏芷心头一暖,反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我知道。你先养好身子最重要。”
这时,裴九霄探头进来,脸色有些古怪,对着苏芷使了个眼色。
苏芷会意,替萧景琰掖好被角,柔声道。
“殿下再睡会儿,我出去看看药煎得如何了。”
出了殿门,裴九霄立刻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难掩兴奋。
“神了!苏芷!那小宫女,没事了!”
“怎么回事?”
苏芷心头一跳。
“我刚偷偷去西六宫那边转了一圈,你猜怎么着?”
裴九霄啧啧称奇。
“那小荷按你说的做了,然后真有人把她弄走了!不是慈宁宫的人,也不是侍卫,动作干净利落,一点痕迹没留!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苏芷瞳孔微缩。
那蒙面人果然出手了!
而且能量不小,能在戒备森严的皇宫里悄无声息地带走一个人!
这说明什么?
说明对方至少暂时不是敌人,而且确实在暗中关注着她的动向,甚至在保护她传递来的“棋子”?
这条神秘的暗线,似乎比她想象的更有价值。
“知道被带去哪儿了吗?”苏芷问。
裴九霄摇头。
“跟丢了,对方是高手。”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
“不过,我在那松动的砖石下面,发现了这个。”
他摊开手心,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叠成方胜状的油纸包。
苏芷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没有字条,只有一小撮淡灰色的、带着奇异清香的粉末。
她凑近闻了闻,眼神骤然一凝!
这是“醒神香”的残烬!
而且不是普通的醒神香,里面掺杂了极其罕见的“龙涎蕈”粉末!
这种香料,有宁神定魂之效,但若与某些特定的药物结合,却能一定程度上干扰甚至屏蔽幽冥之力的感知!
这东西,绝不会是寻常宫人能用得起的!
那蒙面人留下这个,是在暗示什么?
是告诉她太后那边用了类似的手段遮掩气息?
还是在提示她,可以用类似的方法来应对幽冥之力的探查?
苏芷将粉末小心收好,心中对那蒙面人的身份更加好奇。
他似乎对太后的手段和幽冥之力都颇为了解,并且,在暗中提供帮助。
这条暗线,必须抓住!
---
然而,还没等苏芷想好如何进一步联系那蒙面人,皇帝那边的压力又来了。
这次不是刘公公,而是一道正式的旨意,以“七皇子伤情稳定,二皇子久病不愈”为由,增设“宫廷医药局”。
由苏芷暂领副使一职,正使由一位德高望重但已不太管事的太医挂名,有权核查各宫苑药材用度,并需定期向皇帝禀报宫中疫病防治情况。
这旨意看似抬举,实则是给了苏芷一个“合法”在宫中行走、探查的身份,也是皇帝将她进一步推向台前,与太后打擂台的明确信号!
圣旨一下,六宫哗然。
一个来历不明的民女,骤然获得如此权柄,顿时成了众矢之的。
羡慕、嫉妒、猜忌、审视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
太后那边依旧沉默,但苏芷能感觉到,凝华苑周围的眼线,似乎又多了几道,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蛇。
“皇帝这是把你放在火上烤啊!”
裴九霄气得跳脚。
墨言也眉头深锁。
“此举太过激进,恐适得其反。”
苏芷却相对平静。
她早知道皇帝不会让她一直躲在幕后。
这身份虽是危机,但也是机会——
一个可以光明正大接近各宫,探查线索的机会!
“福祸相依。”
她摩挲着袖中那枚代表职司的铜印,眼神渐冷。
“既然躲不过,那就迎上去。”
她第一个要“核查”的目标,就是慈宁宫!
不是明目张胆地去挑衅,而是以“核查太后娘娘凤体用药记录,以便更好调配后续调理方案”为由,去探一探那龙潭虎穴的虚实!
然而,就在她准备着手安排前往慈宁宫事宜时,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
一直被软禁在自身宫苑、称病不出的皇后娘娘,昨夜竟悬梁自尽了!
虽被宫人及时发现救下,但人已昏迷,气息奄奄!
皇后?
那个早已被皇帝和太后架空、几乎被遗忘的女人?
她为何突然自尽?
是真的不堪忍受,还是这后宫之中,又一轮新的风暴即将掀起?
苏芷握着那枚尚带体温的铜印,只觉得这小小的物件,此刻重得几乎让她拿不住。
皇帝的棋,太后的局,神秘的暗线,现在又加上一个生死未卜的皇后……
这宫里的水,真是越来越浑,也越来越深了。
她这只被强行推入水中的棋子,下一步,究竟该踏向何方?
皇后突如其来的“自尽”,与太后最近的异常,以及那蒙面人提供的线索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