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韩石已立在百草园最深处的青竹篱笆外。
他腰间玉牌泛着幽光，映得腰间半旧的储物袋微微发亮——那是三年前加入落云宗时，执事堂统一发放的下品法器。此刻袋口露出一角泛黄的绢帛，是他昨夜整理的《百草园常见虫害防治录》，墨迹被露水洇开几处，倒像宣纸上晕开的淡墨梅。
韩管事！
尖利的呼喊刺破晨雾，杂役小何提着药篓从竹径那头跑来，额角沾着草屑，张管事让您立刻去演武场边的凝露草圃！说是...说是整片地的灵草都蔫了！
韩石心头一沉。凝露草是落云宗炼制清露丹的主药，而清露丹又是宗门内门弟子突破筑基瓶颈的必备丹药。他接管这片药圃不过半年，若出了岔子...
知道了。他应了一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那枚青灰色石锁。这是三年前在后山采药时，从坍塌的古墓里捡到的。当时石锁沾着暗红血渍，表面刻着些模糊的古篆，他用布擦了半日，只看出个字。起初以为是普通杂物，直到有次炼丹时不小心碰翻药鼎，石锁突然泛起微光，竟将洒在地上的火属性灵草残渣慢慢催活——从那以后，他便总把这石锁贴身收着。
百草园的青石板路被晨露浸得发亮，韩石走到凝露草圃外时，正撞见执事堂的王管事叉着腰骂骂咧咧。那王管事是筑基初期的修士，平日最是苛刻，此刻腰间玉牌都被他攥得泛出红光：韩石！你是怎么照看灵草的？昨日还好好的，今日全成了枯柴！
韩石垂眸行礼：弟子这就去查。
王管事冷笑一声，三日后便是内门大比，清露丹的储备还差三成！若这三日内找不回灵草，你这张执事令牌...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韩石腰间的玉牌，便该换人了。
周围几个杂役缩着脖子不敢作声。韩石却注意到，王管事身后站着个穿月白裙的少女，正踮脚望着草圃里的灵草。她发间别着朵淡紫色的花，正是内门首座的亲传弟子苏清瑶——据说她上月刚突破筑基后期，是这一代弟子中的翘楚。
苏师姐也来了？韩石顺势抬头，语气恭谨。
苏清瑶转过脸，眉峰微蹙：我奉师尊之命来取清露丹，听闻这里的灵草出了问题。她的目光扫过枯黄的草叶，这些凝露草的叶脉里...有黑丝？
韩石蹲下身细看，果见每片枯黄的草叶背面，都有半透明的黑色细线蜿蜒，像活物般微微蠕动。他用指尖轻轻一捻，黑丝竟没入草叶，只留下一道极浅的痕迹。
许是地蝼虫。韩石沉吟道，这种虫专啃灵植根系，幼虫时藏在土里，等灵草吸饱了灵气才会钻出来。
那还不快想法子？王管事不耐烦地挥袖，我限你明日此时，必须让这些灵草恢复生机！否则...
王管事稍安勿躁。苏清瑶忽然开口，韩管事虽是新晋执事，但对灵植的了解远胜我等。不如让他试试？
王管事斜睨了苏清瑶一眼，终究没再说话，甩袖走了。
韩石望着他的背影，蹲在草圃边轻轻扒开表层的腐殖土。果然，土层里爬动着芝麻大小的黑色虫体，背甲泛着金属光泽，正是地蝼虫的幼虫。他捏起一只，指尖刚碰到虫壳，虫身便猛地蜷缩，喷出一股腥臭的毒液。
普通驱虫药对它们没用。苏清瑶不知何时凑近，声音清冷如泉，我曾见丹房用过青鸾涎，说是能克制这类毒虫。
韩石点头：青鸾涎确实有效，但炼制不易，宗门库房里怕是没多少。他摸出腰间的石锁，借着晨光细看——不知是否错觉，今日石锁表面的古篆似乎清晰了些，字旁多了道若有若无的纹路，像株破土的新芽。
或许...他将石锁轻轻按在病株根部的土壤上，试试这个。
苏清瑶挑眉：这是？
早年所得的旧物，说是能滋养灵植。韩石撒了个谎。实则他昨夜翻遍《凡人杂记》，见里面记载过一种养魂石，能缓慢吸收天地灵气，转化为草木可吸收的精粹。这石锁虽不是养魂石，但前几日他用石锁温养过的灵草，确实比普通灵草长得更茂盛。
苏清瑶没多问，只静静看着。韩石取来竹片，在病株周围挖了浅沟，将石锁埋在正中央，又覆上掺了少量灵乳的腐殖土——灵乳是他用低阶灵石换的，原本打算留着自己修炼用。
等三日。他说。
接下来的两天，韩石几乎住在百草园。每日清晨他都会用玉瓶装些晨露，兑着灵泉水浇在病株周围；午后则盘坐在石锁旁，运转《青冥诀》引动灵气，试图通过石锁传递给灵草。第三日清晨，当他掀开覆盖的腐殖土时，石锁表面的古篆已完全显露——原来是二字，笔画间流转着淡淡青光。
而病株周围的土壤里，竟钻出了几株新芽。那新芽不过半寸高，却泛着翡翠般的光泽，叶尖凝着的水珠里，竟映得出模糊的灵气流动。
活了！
杂役小何的惊呼声惊醒了韩石。他蹲下身，只见原本枯黄的凝露草竟从根部冒出了新叶，虽然叶片还带着些病态的苍白，但叶脉里的黑丝早已消失不见。更奇的是，石锁周围的土壤里，竟凝结着细小的灵晶，每粒只有米粒大小，却散发着纯净的木属性灵气。
这是...灵乳石？苏清瑶不知何时到了身后，指尖轻触那灵晶，是灵植吸收灵气后，从根系分泌的精华。
韩石心头一喜。灵乳石本身是炼制低阶丹药的辅药，更珍贵的是，它能促进灵植生长。若是能让整片药圃都产出灵乳石...
韩管事好手段！
熟悉的冷笑声从身后传来。韩石回头，正见王管事带着两个内门执事走来，为首的那人腰间挂着玉牌，正是执法堂的赵执事。
赵执事。韩石连忙行礼。
赵执事皮笑肉不笑：听说这里的灵草活了？他蹲下身捏起一片新叶，倒是稀奇。不过...他的目光落在石锁上，韩管事这宝贝倒是宝贝，连地蝼虫都能治。
韩石这才注意到，石锁不知何时从土里出来了，此刻正躺在他脚边，表面的二字泛着柔和的光。他连忙拾起石锁，入手温凉，比往日多了几分沉坠感。
是小吏偶然所得的旧物，让执事见笑了。
赵执事盯着石锁看了半晌，忽然伸手：借老夫一观？
韩石心头一紧。这石锁来历不明，若被执法堂的人看出什么...他不动声色地将石锁递过去，指尖却在袖中掐了个法诀——《青冥诀》里的藏形术，能暂时掩盖法器的灵气波动。
赵执事翻来覆去看了一阵，皱眉道：没什么特别的，许是你运气好。说着将石锁抛回，不过这三日你确实办好了差事，内门大比的清露丹...就由你负责督造吧。
韩石接过石锁，只觉掌心发烫。他知道，自己这是因祸得福——不仅解决了虫害，还得了督造清露丹的机会。清露丹的炼制需要大量灵草和药材，作为督造，他能接触到的资源远非普通执事可比。
谢执事栽培。他恭敬行礼。
赵执事摆摆手，转身时瞥了眼苏清瑶：苏师侄也在这儿？师尊让你去藏经阁取《九曜诀》，莫要偷懒。
苏清瑶应了声，对韩石微微颔首，便跟着赵执事走了。
韩石望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石锁。晨雾渐散，阳光透过竹篱笆洒在药圃上，新生的凝露草叶尖挂着露珠，折射出七彩光晕。他忽然觉得，这石锁的秘密，或许比他想象的更深。而这条原本崎岖的修仙路，正因为这枚偶然得到的石锁，渐渐有了不同的风景。
小何，他转头对杂役说，去库房领十斤灵乳，再把东边的那片紫叶兰移过来。
小何应着跑开。
韩石蹲下身，轻轻抚摸着石锁上的二字。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药香。他知道，今日的危机不过是开始，未来的修仙路上，还有更多的灵植异变等待着他。但只要守着这份谨慎，握着这枚石锁，或许真能在弱肉强食的修仙界，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