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打了个酒嗝,继续道:
“可怜冉夫子,学说无人继承,连个像样的传人都没有,一身学问道理就此断绝。后来好不容易得了件宝贝‘圣人剑柄’,转眼又被那恶贼落叶给杀了夺宝!”
“哼,细细想来,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儒家那帮人想一家独大,故意利用落叶这事,暗中清除其他诸子百家的势力!”
“他奶奶的!”
那邋遢汉子听得怒火中烧,干脆将手中酒坛“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砸得粉碎,“一群只会耍嘴皮子的书呆子,也是一群包藏祸心的伪君子!难怪会教出落叶这样的恶贼徒弟!简直欺人太甚!统统该杀!”
对面桌坐着几个衣着相对体面的江湖人,一直安静地听着这两桌的大吵大闹,并未参与,只是彼此间低声交换着看法。
其中一个手持折扇的男子,轻轻摇动扇子,低声道:“照他们这般说法,那落叶狡诈如狐,此番高调现身,恐怕只是虚晃一枪,故意引得大伙在此空等,浪费精力。”
他顿了顿,用折扇更严密地挡住自己的嘴,声音压得极低:
“此乃调虎离山之计也!结果他自己,说不定早已龟缩回关外老巢,安心参悟那圣人剑柄中的玄妙去了。十年也是他,五十年也是他,等到他神功大成再出山时,江湖上谁还记得今天这档子事?早没这回事了!”
“哈哈哈!”
他忽然合上折扇,大声笑了起来,引得周围几桌人都看了过来,“这就叫王八掉头——卵都缩没了!只敢躲在壳里逞能!”
“这位大侠说的太对了!”
他身边一名同桌女子立刻娇声附和,“听说啊,那落叶在拜入文庙之前,不过是个穷乡僻壤出来的关外瘪三,整日里还要给他那些妖族老爷上供磕头呢!这种出身的人,骨子里就是卑贱,嘴里哪会有一句实话?”
“我看不然,”折扇男子另一边的女子却持不同意见,她摇了摇头,分析道,“这种没见识的土包子,得了宝贝只会当石头,怎么可能参透那圣人剑柄的秘密?那可是圣人所遗,玄奥无穷!”
她嗤笑一声:
“十年?五十年?他若有那份隐忍和智慧,怎么会做出欺师灭祖、自绝于天下的事情?依我看呐,怕是过不了十天半个月,这恶贼落叶就得像条丧家之犬,急着去抱这王那王的大腿咯!说不准,眼见中原无处容身,跑出长城去给妖族继续当奴才也说不定!”
“是啊姐姐,”又有个女子觉得她说的有理,接口猜测道,“关外都是苦寒之地,那群巫人又排外的紧,如何待得长久?他既有如此重宝在手,怎么可能不想着马上入长安,献给梁王或者晋王,换个封侯拜相?再不济,跑去妖族的大都龙庭,献上宝贝,多少也能换个奴隶军的小都头当当吧?”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测靠谱:
“要我说啊,最可能的是,他直接携圣人剑柄,找个机会登高一呼,凭借宝物声望,在这江湖中自立门户,当个绿林盟主,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谭。就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那落叶舍得放弃?他定是不肯走的!必定还藏在这望月山附近!”
就在各个宴席间为落叶的动机和去向争论不休、慷慨陈词之际——
“哈哈哈哈!你们说的——都对!”
一声清朗而带着几分狂放不羁的长笑,骤然划破了喧闹的夜空,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紧接着,一道青衣身影,毫无征兆地从院外踏空而来。
他足尖在半空中轻点,脚下竟有团团枯黄落叶凭空生成,托着他的身形,从众多宾客的头顶横穿而过,衣袂飘飘,宛如仙人临凡。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注视下,他稳稳落在大厅门口的最高处,负手而立,背对着满院子的“英雄”和璀璨灯火。
清朗的诗号随之响彻庭院:
“齿冷方知热血烈,爪污才证唯杀高!
若问天道有何畏,且看那名史覆袍!”
他缓缓侧过身,不露正脸,满是桀骜与从容,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笑意,目光扫过下方瞬间变得死寂的庭院。
“落叶大好头颅在此,”他朗声笑道,声音不大,“请问各位英雄,谁人来取?呵呵。”
满院寂静。
方才还在高谈阔论、怒骂不休的江湖豪客们,此刻集体噤了声。
酒杯悬在半空,筷子掉在桌上,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那个立于高处,视满院英雄如无物的青衣男子。
“他......他真敢来?”
有人不敢置信地喃喃低语。
“这......这就是落叶?长什么样子啊?”
有人努力想看清他的面容,却觉得那张脸似乎笼罩在一层薄雾中,难以辨识。
“真是......真是那恶贼落叶?!”
有人终于反应过来,声音带着颤抖。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哗啦啦”一片桌椅挪动之声。
众江湖人如梦初醒,纷纷离席,不约而同地以立于厅前的落叶为中心,迅速围成了一个半圆。
兵刃出鞘的“铿锵”声此起彼伏,刀光剑影在灯火下闪烁不定,气氛变得剑拔弩张,杀气弥漫。
然而,诡异的是,尽管人人刀剑在手,眼神戒备,围成了包围圈。
可是却无一人,胆敢率先冲出,带头向那看似毫无防备的落叶,挥出第一刀,刺出第一剑。
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灯笼中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吱呀——”
沉重的正厅大门被从内推开,第二阳炎、杨焕以及那位一直赔着笑脸的监官,在一众随从和护卫的簇拥下,鱼贯而出,站在了厅前高高的台阶上。
第二阳炎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臭脸,双手环抱胸前,铠甲在灯火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他目光如同鹰隼,直接锁定站在庭院中央的落叶,声音压迫感十足:“落叶,咱们这总算是见面了。多余的废话不必再说,圣人剑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