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雪,漫山皆白。雁门之外的昆仑余脉,此刻正被铺天盖地的风雪吞噬,琼楼玉宇般的冰峰直插云霄,陡峭的崖壁上凝结着厚达数尺的冰棱,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丈深渊。展鹏率领的三百死士,如同雪原上潜行的孤狼,身影被风雪揉得模糊,却始终保持着紧凑的阵型,在齐腰深的积雪中艰难跋涉。
这些死士皆是胤朝军中百里挑一的精锐,有的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有的是身怀绝技的江湖义士,每个人腰间都佩着锋利的环首刀,背上负着劲弩与火油箭矢,脸上覆盖着浸满雪水的麻布,只露出一双双燃着坚毅火光的眼眸。深雪没及胯骨,每迈出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脚下的积雪被踩实后又迅速冻结,稍不留神便会滑倒。寒风如刀割般刮在脸上,渗入单薄的甲胄,冻得人骨髓生疼。
“将军,赵六冻僵了!”一名什长沙哑的声音穿透风雪,只见队伍后方,一名年轻的死士双腿已经失去知觉,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晃,嘴角挂着白霜。展鹏停下脚步,转身望去,那名死士脸上毫无血色,双手紧紧攥着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二话不说,解下自己身上的羊皮袄裹在对方身上,又从怀中掏出一小块干姜塞进他嘴里:“含着,撑住!翻过前面那道山口,就能稍作歇息。”
这样的减员在七日的跋涉中已是常态。有三人不慎失足坠入冰缝,连呼救声都被风雪淹没;有五人因严重冻伤,无法继续前行,只能留下随身携带的干粮和水,望着队伍远去的方向,眼中满是不甘与决绝。展鹏心如刀绞,却深知军令如山,此次奇袭关乎朔州守军的生死存亡,容不得半分迟疑。他抬手抹去脸上的雪水,沉声道:“兄弟们,陛下与百姓都在等着我们!咬紧牙关,胜利就在眼前!”
余下的二百七十余名死士齐声应和,声音虽因寒冷而颤抖,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们互相搀扶着,踩着前人留下的脚印,如同一条坚韧的长蛇,缓缓爬上陡峭的雪山之巅。站在峰顶望去,下方是一片开阔的草场,匈奴左贤王大军的辎重囤积地便坐落于此,数十顶帐篷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外围有百余名校尉巡逻,篝火在风雪中跳跃,如同鬼魅的眼睛。
与此同时,黑风峡的正面战场早已杀声震天。李敢身披玄铁重甲,手持丈八蛇矛,立于阵前,亲自督战。他亲率三万精锐,日夜不停地向峡口发起猛攻,箭矢如密雨般射向匈奴守军,擂鼓声、呐喊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震得山谷嗡嗡作响。“今日务必拿下黑风峡!打通粮道者,赏百金,升三级!”李敢的怒吼声穿透战场,激励着将士们奋勇向前。
匈奴主力被牢牢吸引在峡口,左贤王亲自坐镇指挥,看着下方潮水般涌来的胤军,眉头紧锁。他麾下的大将阿骨打上前道:“大王,胤军攻势猛烈,我军伤亡惨重,是否要调后方辎重营的兵力前来支援?”左贤王沉吟片刻,摇头道:“不可!辎重营是我军过冬的根本,万万不能有失。胤军连日猛攻,已是强弩之末,再坚持几日,他们自会退兵。”他哪里知道,这正是萧景珩“明修栈道”的计策,目的便是让他放松对后方的警惕。
夜色渐深,风雪愈发猛烈,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展鹏趴在雪地里,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匈奴辎重营的防御漏洞。“子时动手,先用火油箭矢引燃粮草帐篷,制造混乱,再分三路突袭:左路斩杀毒舌,右路解救俘虏,中路随我夺取马匹物资!行动要快,速战速决!”他压低声音,向身边的什长们下达命令。
子时一到,展鹏猛地挥手,数十支裹着火油的箭矢同时射向匈奴的粮草帐篷。干燥的毛毡遇火即燃,瞬间升起熊熊大火,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整个草场。风雪不仅没有浇灭火势,反而让火势借着风势蔓延开来,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中,夹杂着匈奴士兵的惊呼与惨叫。“敌袭!有敌袭!”巡逻的校尉高声呼喊,却早已被混乱的人群冲散。
展鹏手持环首刀,率先冲入营地,刀锋划过一名匈奴士兵的脖颈,鲜血喷溅在雪地上,绽放出妖艳的红梅。死士们如同猛虎下山,个个以一当十,锋利的刀刃在火光中闪烁,收割着匈奴士兵的性命。右路的死士迅速冲到关押俘虏的帐篷前,劈开锁链,大喊道:“我们是胤朝大军,前来救你们出去!”
帐篷内的数百名胤朝百姓和士兵早已被折磨得形容枯槁,听到熟悉的乡音,眼中瞬间燃起希望的光芒。他们有的搀扶着受伤的同伴,有的捡起地上的武器,跟随死士们一同向外冲去。“杀啊!为死去的兄弟报仇!”一名被俘的校尉怒吼着,挥舞着捡来的弯刀,与匈奴士兵厮杀在一起。
展鹏一路过关斩将,直奔辎重营守将的大帐。守将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匈奴贵族,手持狼牙棒,怒喝着向展鹏冲来:“大胆蟊贼,敢闯本将军的营地!”展鹏丝毫不惧,侧身躲过狼牙棒的重击,手中环首刀顺势劈出,一道寒光闪过,匈奴守将的头颅便滚落在地。
此时,远处传来马蹄声,附近的匈奴援军已赶到。展鹏目光一凛,高声道:“撤!按原计划向边境转移!”他率领死士们保护着解救的俘虏,牵着缴获的百余匹战马,驮着粮食和药品,迅速遁入茫茫雪原。风雪掩盖了他们的足迹,等匈奴援军赶到时,只剩下一片燃烧殆尽的废墟和满地尸体。
此一击,虽未伤及匈奴主力,却焚毁了左贤王大军半数的过冬粮草,解救了数百名被俘的同胞,更在匈奴军中埋下了恐慌的种子。消息传回朔州,守军士气大振,连日来的压抑与疲惫一扫而空,将士们纷纷请战,想要趁机重创匈奴。
而展鹏在转移途中,依照萧景珩的密令,开始有意散布消息。他让几名伶俐的俘虏在与沿途牧民接触时,“无意”中透露:“袭击辎重营的并非胤军,而是不满左贤王独占战利品的匈奴部落,听说他们早就与左贤王不和,这次是趁机报复。”这样的流言如同野草般在草原上蔓延,很快便传到了左贤王的耳中。
左贤王本就猜疑心极重,此次辎重营被袭,他心中本就存有疑虑。如今听到这样的流言,更是疑窦丛生。他想起前不久与西部部落首领的争执,对方曾因分赃不均而怒目相向,扬言要给他点颜色看看。“好啊,敢在背后捅我一刀!”左贤王拍案而起,眼中闪过暴戾的光芒,当即下令加强对西部部落的监视,双方的矛盾瞬间激化。
朔州帅府内,炭火熊熊,温暖如春。萧景珩正站在沙盘前,看着上面标注的敌我态势,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李敢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脸上满是喜色,重重拍着萧景珩的肩膀:“参军妙计!此一举,既解了燃眉之急,扰乱了敌军部署,更埋下了分裂的种子!老夫带兵三十余年,打过大小战役上百场,今日方知,庙堂之谋,亦可决胜千里之外!”
萧景珩转过身,谦逊地拱手道:“将军过奖了。此次能成功,全赖将军在正面战场牵制敌军,展鹏与诸位死士舍生忘死,我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如今,左贤王已是疑神疑鬼,我们或许可以主动给他一个‘证实’猜疑的机会了。”
李敢眼睛一亮,连忙问道:“参军有何妙计?尽管说来!”萧景珩走到沙盘前,指着匈奴西部部落的位置,缓缓道:“我们可以派人伪装成西部部落的士兵,在左贤王的领地边缘进行几次小规模的袭扰,再故意留下一些西部部落的信物。如此一来,左贤王必定会认定是西部部落所为,双方反目成仇指日可待。届时,匈奴内部大乱,我们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李敢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妙!实在是妙!参军这连环计,一环扣一环,直叫那左贤王防不胜防!老夫这就去安排,定要让匈奴人自相残杀!”他说着,便大步流星地走出帅府,腰间的佩剑随着步伐发出清脆的响声。
萧景珩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眼中闪过一丝坚定。这场战争,不仅是兵力的较量,更是智谋的比拼。他相信,只要步步为营,巧用计谋,定能击退匈奴,守护胤朝的边境安宁。而远方的雪原上,展鹏率领的死士们仍在艰难跋涉,他们的身影如同点点星火,在风雪中闪耀着不屈的光芒,预示着这场战争的胜利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