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站在丹房门口时，鼻尖先撞进一股清苦药香。
门楣上“悬壶阁”三个鎏金大字被晨雾浸得发暗，他伸手摸了摸腰间新换的杂役令牌——昨日刘伯亲自来千竹苑，说丹房缺个懂灵草习性的帮手，“你在南坡把灵田管得比老药农还精，去丹房准能帮上大忙”。
母上的药钱有指望了。
林渊攥紧袖中那方黑巾，指节发白。
自上月调去千竹苑，他每日多采两株灵草，悄悄换了钱托人捎回青竹村，但母亲咳血的毛病总不见好——丹房里有的是清淤生肌的丹药，只要他能摸透丹道...... “发什么呆？” 一道冷嗤从身后传来。
林渊转身，见柳婉儿正抱着丹方简册站在廊下，月白裙角沾着星点丹渍，“杂役就是杂役，丹房门槛比灵田高百倍，你可别碰坏了东西。”
林渊垂眸行个礼：“婉儿师姐教训得是。” 柳婉儿哼了声，擦肩而过时袖中飘出股刺鼻的焦糊味——是炼废了丹药的味道。
林渊望着她挺直的脊背，想起前日在丹房外听见的闲言：柳婉儿上个月连废三炉培元丹，被刘伯说了两句，现在见谁都像欠她灵石。
丹房内，刘伯正蹲在丹炉前拨弄炭火。
见林渊进来，他抹了把花白胡子：“小渊来得正好，去帮阿九看火。”他指了指角落的矮凳，“那小子练清灵散练了七次，火候总差半分。”
阿九是个圆脸少年，正盯着丹炉上的温度刻度直搓手。
林渊凑近时，看见他额头的汗珠子砸在石砖上，把青石板洇出个小坑。 “师兄......”阿九声音发颤，“这炉要是再废，我怕是要被赶去洗药池了。” 林渊扫过丹炉旁的《清灵散丹方》：“药材是按三灵草、两株青芝、半钱赤苓配的？”
阿九猛点头：“刘伯特意称过的，可每次药材入炉就冒黑烟......” 林渊盯着跳动的火苗。
清灵散主清浊气，按理该用文火慢煨，可丹炉里的炭火烧得太旺，火舌直舔丹鼎底部——他想起千竹苑的灵田，有些喜阴的灵草若被日头晒狠了，叶子便会焦边。
“把炭抽两块。”他低声道，“火候压到两成。” 阿九愣了愣，颤巍巍抽走两块炭。
丹炉里的火势登时弱了些，林渊盯着鼎身的纹路：“等青芝融开时，再添半块炭。” “可丹方上说......” “按我说的做。”林渊声音轻却笃定，“你想不想成丹？” 阿九咬咬牙，照做了。
三刻钟后，丹炉发出“嗡”的轻鸣。
阿九手忙脚乱掀开炉盖，一团青雾裹着五颗淡绿丹丸飘了出来——竟是五颗成丹！
“成了！”
阿九蹦起来，丹丸差点被他撞飞，“真成了！” 刘伯凑过来，捏起一颗丹药对着光看。
丹身上的纹路细若游丝，在晨光里泛着淡金：“好小子，这炉清灵散的品质比我教的那版还高。”他拍了拍林渊的肩，“晚上来我屋，我有本《丹火要诀》借你看。” 林渊喉结动了动。
他没说刚才那半刻钟，识海里的古碑一直在发烫。
当阿九抽炭时，古碑上的纹路自动流转，把丹方里“文火慢煨”四个字拆解成七十二种火候变化，最后在“两成火”处凝出个金点——那是完美推演的提示。
夜色漫进丹房时，林渊蹲在屋后的小药圃里。
他怀里抱着个陶制小丹炉，炉里是从药渣堆里挑的低阶药材：半株枯了的三灵草，两片青芝叶，还有捏碎的赤苓末。
“古碑，这次能成吗？”他低声问。
识海里的古碑突然震颤，表面浮现出一行血字：“推演中，消耗灵气10点。” 林渊感觉丹田处的灵气被抽走一缕，眼前浮现出丹炉的虚影。
虚影里，药材按不同顺序投入，火候从一成到三成来回调整，最后定格在“先投赤苓，再下青芝，三灵草最后”的顺序，火候在药材融合时从两成提到两成半。
他咬着牙按这个步骤操作。
陶炉里的药香逐渐变清，没有再冒黑烟。
当最后一缕药气凝成丹丸时，他数了数——三颗！
比白天的五颗少，但这是用废药材炼的，成丹率足有六成！
林渊掏出随身的竹片，在背面刻下：“清灵散改良：赤苓先入引火，青芝中融锁气，三灵草后投固形；火候两成起，融合时提至两成半。”
“林杂役！” 突然响起的女声惊得他手一抖，竹片“啪”地掉在地上。
柳婉儿举着盏灯笼站在药圃外，灯笼光把她的脸照得青白：“大半夜不睡觉，在这捣鼓什么见不得人的？”
林渊弯腰捡起竹片，见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外门弟子——是常跟在柳婉儿身边的小琪和阿福。
小琪的目光扫过他手里的陶炉，嘴角勾起冷笑。
“回师姐，我......” “别解释。”柳婉儿打断他，指尖敲了敲腰间的丹师令牌，“明日辰时，去丙号丹房帮陈二炼清灵散。
他都废了九炉了，你要是能帮他成丹......“她顿了顿，”也算你杂役当得称职。“ 林渊盯着她眼里的阴鸷，突然想起青竹村的老猎户说过：狐狸要捕猎时，尾巴会先绷直。
柳婉儿这是在设套——陈二是丹房出了名的笨手，连刘伯都不愿教他；而宗规明文规定，杂役不得擅自指导正式学徒炼丹，违者要罚去洗三个月丹炉。
“是。”他低头应下，指尖悄悄掐了掐掌心。
第二日辰时，丙号丹房。
陈二看着面前的药材直挠头：“林哥，我、我又要废了......” “别怕。”林渊把丹方推到他面前，“按你平时的步骤来，我在旁边看着。” 陈二哆哆嗦嗦点了火。
当青芝入炉时，林渊轻声道：“炭抽半块。”陈二照做了；三灵草要投时，林渊又说：“等丹鼎冒白气再放。”陈二擦了擦汗，照做了。
丹炉鸣响时，陈二闭着眼不敢看。
林渊掀开炉盖，七颗清灵散整整齐齐躺在炉底，每颗都泛着水润的绿光——竟是七颗成丹！
“成了！成了！”
陈二抱着丹炉直转圈，“我成丹了！” 柳婉儿“砰”地推开门，脸上的冷笑还没褪去，就被陈二举着丹炉的动作撞得踉跄：“你、你怎么......” 刘伯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手里捏着颗丹药：“柳师妹来得正好，你看这炉清灵散——”他指了指丹身上的纹路，“是上品。” 柳婉儿的脸瞬间煞白。
“小渊有功。”刘伯转向林渊，从袖中摸出块贡献牌，“这是三十点贡献，够换三瓶养元露了。”他压低声音，像是说给空气听：“这小子......怕不是钟长老要找的人。” 林渊接过贡献牌时，指尖微颤。
钟长老？
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但识海里的古碑突然发烫，那些血字又浮了出来：“补位者，该见天日了。” 丹房外的银杏叶沙沙作响，林渊望着远处被云雾笼罩的禁地，那里的青铜碑影子似乎又清晰了些。
他摸了摸胸口的黑巾，母上临终前的话在耳边响起：“渊儿，咱虽是凡骨，可竹子生在岩缝里，反而长得更结实。” 风掀起他的衣角，带起一阵清苦药香。
林渊低头看向贡献牌，牌面右下角刻着个模糊的“钟”字——像刀刻的，又像天生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