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大礼堂有讲座。
大半个军区的人都去了，独独炊事班的人没空，因为今天菜单大调整，她们在后厨直忙到天黑。
晚上军区首长招待科研员们，也在大食堂摆席，排长级以上坐主席，部队其他兵则围坐在旁边的长桌。
整个食堂坐的满满当当，用饭的过程也是严肃寂静。
炊事班留了人守在打饭的窗口值岗，其他人在后厨总算得到片刻闲暇，各自或靠或坐的喘了口气。
周黎晓坐了两天的绿皮火车，刚回来就遇上这阵仗，现在累到手腕酸胀，吃饭都不香了。
“小周，还好吧？”刘副班长满眼关心。
周黎晓牵强一笑，点点头：
“嗯。就是不知道师父的情况，怎么样了。”
刘副班长端着饭盒，叹了口气，垂下眼默默吃饭，没说话。
周黎晓从他的反应能看出来，大概是觉得胡师傅的眼睛，够呛。
想到这儿，她顿时一点胃口都没了。
胡师傅算是她的贵人，来这里做临时工这么久，他对自己多有照顾，要不是有胡师傅力挺，大家虽然表面服她的厨艺，平时恐怕也不会对她这么客气。
今天，胡师傅让她以一个临时工的身份顶勺，刘副班长推脱说自己‘不行’，也坚持要周黎晓上，不过是刘副班长自谦而已。
他卖的是胡师傅的面子。
这份面子，不止是这一次的掌勺。
人心是随着处境变化的。
如果胡师傅眼睛出了事，以他的年纪，以后回来还能不能掌勺另说，顶班的一定会是刘副班长。
刘副班长认可周黎晓，她才能继续干自己原来的活儿。
周黎晓心绪复杂，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饭。
捱到九点多钟下工，匆匆赶回宿舍，路上还在琢磨着，找秦芳芳问问有关胡师傅眼睛伤情的事。
谁知一进门，就见到陈红和男人搂在一起。
周黎晓吓得一惊，那抱在一起的俩人也迅速弹开，尴尬的无地自处。
“晓，晓晓？”
陈红束手束脚，干巴巴扯起嘴角，“你啥时候，回来的？”
周黎晓干咽口水，张了张嘴，呵呵干笑：
“中，中午。”
俩人一阵儿相顾无言，又先后看向一旁抓耳挠腮的纪建松。
“咳！”
纪建松仓促咳了声，一本正经地告辞，“那，那没事儿我先走了？”
“我我送你！”
陈红连忙推了他一把。
周黎晓反应极快的将宿舍门口让开，低头站在一旁，看着两人慌慌张张从眼前走过去的四只脚。
直到脚步声消失在楼梯下，她默了默，抿住嘴忍笑，这才抬眼进了宿舍。
没一会儿，陈红匆匆跑回来，一把将宿舍门关上，睁着一双大眼问周黎晓：
“你咋回来也不跟我打声招呼？”
周黎晓扬眉，“我一回来就赶去食堂，今天可忙了。”
陈红满脸不自在，梗了梗脖子，没再鸡蛋里头挑骨头，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悄声解释：
“他，他就来送送我，明天我休假，回趟家。”
“哦。”
周黎晓若有所悟点点头。
“真的！”陈红跺脚，“我俩没干啥！”
周黎晓继续点头，“嗯。我知道。”
宿舍里住这么多人，隔音又不好，纪建松敢摸黑进宿舍来，已经是鼓起莫大的勇气支撑着，她俩还能干啥？
看她这么淡定，陈红抓了抓耳朵，脸上毛躁焦虑的神情也渐渐平复下来。
她走到周黎晓身边坐下，小声说：
“纪建松的婚房指标两天前批下来了，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结婚，往后一起过日子。还说我只要愿意，他这趟过年休假，回去跟父母商量彩礼的事儿。”
周黎晓一听，惊喜地握住她手：
“好事儿啊！你答应他了？”
陈红原本对纪建松就还挺满意的，只不过是一直吊着他。
现在房子有了，嫁给副营长，她哪儿有不乐意的？
于是红着脸抬了抬下巴，扭捏地说：
“我答应有什么用？得我爸妈答应才成，我家要的彩礼，他要是不舍得给，那这事儿也成不了！”
周黎晓知道她嘴硬，故意眯眼笑着逗她一句：
“可别，你爸妈能舍得营长女婿？”
“哎呀！”陈红憋不住笑，捶她一拳，“是副营长！”
周黎晓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不管怎么说，看得出两人是情投意合，离吃喜糖估计不远了。
今天能听到一桩喜事，总算也值得高兴几分。
正想着，秦芳芳推门进来了。
“呀！晓晓姐？”看到周黎晓，她一脸地惊讶，“你啥时候回来的？！”
“中午。”
周黎晓笑说，“快坐，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呃...”
秦芳芳飞快瞥了眼陈红，一边关门，一边嘴里嘟囔着说：
“有点儿事，耽搁了。”
周黎晓直觉她那道眼神里有猫腻，不由左右看了眼俩人。
陈红尴尬地抚了抚脖子，轻咳一声扭开脸，避开她视线。
周黎晓又看向秦芳芳，对上她挤眉弄眼儿的暗示，瞬间明白过来，这是为了给陈红腾地儿，秦芳芳才回来这么晚的。
她不禁好笑地挑眉，合着她不在这几天，陈红跟纪建松之间进展飞快呀。
气氛有点尴尬，尴尬的陈红连忙开口岔开话题：
“诶，你这趟回乡，怎么样？都还顺利吧？”
“嗯。”
周黎晓顺势点头，“都顺利。”
陈红跟秦芳芳对视一眼，俩人满脸的好奇和关心。
“晓晓姐，那你回老家，遇见杨志刚了没？”
秦芳芳小声问着，坐过来：“你走以后，我跟陈姐还说呢，你们一个村的，你俩离婚了，他们家人没去找你们家闹？”
周黎晓收到杨老太的信，决定回老家的真实原因并没有同她俩说，有贺骏山做伴儿的事儿当然也不可能让她们知道。
走前只说是家里有事来信，自己得回去一趟。
这也就难怪俩人替她揪心一场。
只是没想到，纪建松的嘴还挺严，跟陈红进展这么快，都没说漏嘴的。
周黎晓心下笑了声，面上不显地摇了摇头，随口道：
“没有，我跟他离婚的原因，他妈跟他妹子都清楚，我不上他家闹去就不错了，她们还有脸找我闹？不怕他儿子搞破鞋的事儿宣扬出去，丢死人？”
秦芳芳和陈红齐齐舒了口气，纷纷点头说。
“倒也是。你没事就好！”
周黎晓笑笑，随后猛地想起来：
“对了！芳芳，今天我师父送去你们那儿了，他伤的怎么样？你快跟我说说！”
秦芳芳一愣，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胡师傅，这才叹了口气，忙说：
“哎哟，送过来时候，左边眼珠子都出血点儿了，充血一大片。”
“这眼睛出事儿可不是小事儿，实在不敢耽搁，张医生就跟上面申请，立马调车给送去市医院了！”
“具体什么情况，我们也还不清楚，就是瞧着挺严重。”
见周黎晓皱着眉，神色凝重，她又连忙安抚道：
“不过你也别急，应该明天会有消息，到时候我回来告诉你！”
只能这样，周黎晓点头嗯了声。
陈红一脸懵：
“出什么事儿了？胡师傅眼睛咋了？”
秦芳芳只好把胡师傅眼睛的事儿又给她复述一遍。
两人一个说一个听，一惊一乍的，周黎晓越听越心浮气躁，静不下心来。
她连忙开口打岔，“行了，我很累，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唠，先睡吧。”
两人看她一眼，先后点头。
“那行，不早了，洗洗睡吧。”
*
隔天一早，军区作训场。
纪建松悄摸挪到贺骏山身边，小声试探着问：
“团长，你要回首都了，这往后...还回来不？”
贺骏山眼尾轻斜，冷冽睨他一眼：
“有屁就放。”
纪建松嘿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