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架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面棋馆的昏暗与宁静。
呈现在牛凤和吴昊眼前的，是一条仅容两人并肩而行的青石甬道。
甬道两侧墙壁上，每隔数步便镶嵌着一颗鹅卵石大小的夜明珠，散发出柔和而稳定的白光，将前路照得清晰可见，却也更添几分幽深神秘。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陈旧书籍、金属和机油的特殊气味，隐隐还有机械运转的细微嗡鸣声从深处传来。
领路的老者步伐看似缓慢，实则极稳，灰袍在明珠光晕中微微飘动，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道：“第二关，‘试武’。前方有十八铜人阵，需在一炷香内尽数击倒，或成功穿过阵法，抵达彼端之门。切记，铜人并非死物，彼此呼应，力大无穷，且不惧寻常刀剑掌力。香尽未成，则考验失败。”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甬道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规则。
牛凤和吴昊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十八铜人阵，光是名头就足以让人心惊。
而且听老者描述，这绝非普通的木人巷，而是真正的、具有联动机制的机关杀阵。
前行约莫百步，甬道豁然开朗，出现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室。
石室穹顶高悬，同样镶嵌着夜明珠，将下方照得亮如白昼。
石室中央，十八尊栩栩如生的黄铜人像，按照某种玄奥的方位肃立。
这些铜人约莫常人高度，造型古朴，肌肉线条流畅，手持各种兵器虚影，面无表情，眼窝处闪烁着幽幽的红光，给人一种冰冷无情的压迫感。
在铜人阵的对面，是一扇紧闭的、看起来厚重无比的青铜大门。
大门旁边，一个造型古拙的青铜香炉里，一支细长的线香已经点燃，青烟袅袅升起。
无需多言，考验已经开始！
“牛师弟，我主攻，你策应！”吴昊低喝一声，毫不迟疑，反手抽出背后长枪。
他深知牛凤箭术超群，更适合远程支援，而自己的飞龙枪法刚猛凌厉，正适合正面破阵。
“好！吴师兄小心，注意它们的联动！”牛凤应道，同时身形向后轻跃，迅速摘下背上硬弓，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整个铜人阵，寻找可能的规律与破绽。
就在吴昊脚步踏入铜人阵范围的一刹那——
“嗡！”
仿佛沉睡的巨兽被惊醒，十八尊铜人眼窝中的红光大盛！距离吴昊最近的四尊铜人瞬间动了！
它们动作并非想象中的僵硬迟缓，反而迅捷无比，带着沉重的风声，两尊持刀，两尊持棍，从四个不同的角度，向吴昊发起了雷霆万钧的合击！
步伐踏在青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吴昊瞳孔一缩，不敢怠慢，体内内力奔涌，大喝一声，手中长枪如蛟龙出海，一式“飞龙搅海”悍然使出，枪影翻飞，硬生生挡住了四尊铜人的第一波攻势！
“铛！铛！铛！铛！”
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火星四溅！
吴昊只觉手臂发麻，心中骇然，这些铜人的力量果然大得惊人，而且材质特殊，反震之力极强。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另外几尊铜人并未一同围攻，而是迅速移动方位，隐隐封住了吴昊所有可能的退路和闪避空间，形成了一个更庞大的包围圈，并且不断缩小。
牛凤在外围看得分明，这些铜人并非一拥而上，而是分进合击，彼此掩护，攻守兼备，俨然一套极其高明的合击战阵！
吴昊虽勇，但被困在阵中，如同陷入泥沼，长枪舞得风雨不透，却也只能勉强自保，想要击倒任何一尊铜人都极为困难，更别提穿阵而过了。
这样下去，一旦吴昊力竭，或者香燃尽，必败无疑！
牛凤眼神锐利，大脑飞速运转。
他放弃了射箭干扰的念头，普通的箭矢恐怕连这些铜人的表皮都蹭不破。他必须找到破阵的关键！
他的目光不再局限于某个铜人，而是快速扫视整个石室，观察所有铜人移动的轨迹、彼此间的距离、以及它们脚下青石地板的细微差别。
突然，他注意到，每当有铜人做出大幅度的攻击动作时，其脚下某块特定的青石地板会闪过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弱流光，而与之呼应的另一尊铜人脚下的某块石板也会同时微亮。
并且，所有铜人移动时，都刻意避开了石室边缘某些看似毫无规律的区域！
是了！
这铜人阵并非依靠铜人自身的“灵智”，而是由埋藏在地下的精密机关驱动、并通过某种方式彼此感应联动！
那些闪烁流光的石板是力量传导或感应的节点，而铜人避开的区域，很可能就是机关结构的薄弱处或安全区！
“吴师兄！”牛凤扬声喊道，语速极快，“听我指引！左前三步，踏坤位，攻其右肋下三寸关节！”
陷入苦战的吴昊闻言，虽不明所以，但对牛凤的判断已生出信任。
他毫不犹豫，身形强行一扭，依照牛凤所指，险之又险地避开侧面袭来的一棍，长枪精准无比地刺向右侧一尊持刀铜人的肋下关节连接处！
“嗤——咔！”
一声异于之前金铁交鸣的、略显沉闷的声响传来！
那尊铜人动作骤然一僵，挥出的刀停滞在半空，眼窝中的红光剧烈闪烁了几下，虽然并未立刻倒下，但动作明显迟缓了许多，与其他铜人的配合也出现了一瞬间的脱节！
有效！
吴昊精神大振！
牛凤继续快速观察指挥：“右后撤两步，离位！攻前方持棍铜人膝后枢纽！”
吴昊依言而行，长枪如毒蛇出洞，点向那铜人膝弯处！
“咔！”
又一声轻响，那铜人一个踉跄，差点跪倒在地，阵型再乱！
牛凤如同一个置身局外的弈者，冷静地洞察着整个“棋盘”。
他不仅指引吴昊攻击铜人的关节弱点，更开始利用铜人联动时必然产生的微小延迟和固定移动轨迹，为吴昊规划出一条在刀光剑影中穿梭的、相对安全的路径。
“前行五步，震位！注意左侧合击，低头！”
“斜插坎位，攻其持盾手腕！”
“就是现在，从这两尊迟缓的铜人中间穿过去！”
吴昊此刻对牛凤已是心服口服，将自身安危完全托付，严格按照牛凤的指引移动、闪避、攻击。
他不再盲目地与铜人硬拼力量，而是将飞龙枪法的灵巧与精准发挥到极致，专攻其必救的关节与枢纽。
一时间，石室内情形大变。
原本岌岌可危的吴昊，在牛凤的“天眼”指引下，竟如同游鱼般在铜人的合击缝隙中穿梭，每一次出手都恰到好处地打在铜人联动最脆弱的一环上。
一尊尊铜人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迟滞、卡顿，原本严密无比的战阵，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那支线香，已经燃烧过半。
“吴师兄，机会！它们右翼因三尊铜人迟缓出现空当！全力向前，我为你断后！”牛凤看得分明，一声清叱，同时，他动了！
他没有再用语言指引，而是将轻功施展到极致，身形如一道青烟，竟主动掠入了铜人阵的边缘！
他并非要去硬撼铜人，而是利用自己超凡的轻功和对危险的直觉，在几尊试图合拢包围圈的铜人之间极速穿梭，手中短枪不时点出，并非为了伤敌，而是为了干扰它们的步伐，打乱它们围堵吴昊的节奏！
他的加入，如同在即将合拢的渔网上撕开了一个更大的口子！
吴昊见状，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怒吼一声，将全身内力灌注于长枪之上，枪身甚至发出了轻微的嗡鸣！
他不再保留，使出了飞龙枪法中突进最强的一式——“飞龙穿云”！
人随枪走，化作一道流光，从牛凤为他创造出的那个稍纵即逝的空当中，悍然穿过！
枪尖甚至因为速度过快，与空气摩擦发出了尖锐的呼啸！
“嘭！”最后一尊试图阻拦的铜人被他的枪势带得一个趔趄。
吴昊的身影，成功地穿越了铜人阵，稳稳地落在了那扇青铜大门之前！
几乎在他落地的同时，牛凤也凭借诡异灵动的身法，从铜人阵中脱身而出，轻飘飘地落在吴昊身边，气息微喘，但眼神明亮。
身后，那十八尊铜人仿佛失去了目标，眼中的红光渐渐黯淡下去，动作也停滞下来，恢复了最初肃立的姿态，只是有几尊身上还带着被攻击后留下的细微痕迹和迟滞感。
香炉中，那支线香，堪堪燃尽最后一缕青烟。
青铜大门，发出沉重的“轧轧”声，缓缓向内打开，露出了后面更加深邃的黑暗。
第二关，“试武”，通过！
吴昊拄着长枪，剧烈地喘息着，看向身旁只是微微喘息的牛凤，眼中充满了复杂的神色，有脱险的庆幸，更有对这位“牛师弟”深不可测的智慧与能力的敬佩。
他由衷地说道：“牛师弟，今日若无你，我绝无可能通过此关。”
牛凤平复了一下呼吸，摇了摇头：“是吴师兄枪法精湛，我们相互配合而已。前面，应该就是最后一关了。”
两人调整好状态，目光投向那扇已然洞开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青铜大门。
天机阁最后的考验，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