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总带着三分缠绵。药铺学徒阿阮蹲在屋檐下，指尖刚触到青瓷碗里的药汁，檐角忽然滴落一串晶亮水珠——不是雨，是某种东西在瓦上奔跑时溅起的。
她怀里的竹筐突然轻颤，几片晒干的当归，叶簌簌滑落。阿阮抬头，正撞见墙头上垂着一截翠绿的衣袖，袖口绣着银丝缠枝纹，在雨雾里泛着冷光。
那是个穿碧色襦裙的少女，发间簪着支水玉簪子，脚边卧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最奇的是她身后拖着半透明的尾鳍，沾着的水珠坠在青石板上，竟开出细碎的蓝莲花。
忘忧草少女忽然开口，声音像浸在溪水里的冰玦，三日前被你晒在西厢房窗台，如今该收了。
阿阮捏紧药杵的手沁出冷汗。那是她偷偷采来给染了风寒的师弟治病的，连师父都不知晓。
少女轻盈落地，尾鳍在触及地面时化作裙摆。她走到药架前，指尖掠过排列整齐的药罐：要选断面有菊花纹的，你前日收的那批根须太细；还有这株凝露草，需用晨露浇灌七七四十九日，你却拿井水养着。
你到底是谁？阿阮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铜药碾。
我是青璃。少女转身时，鬓角的水玉簪子叮咚作响，百年前你祖父救过我的原形，如今特来还恩。她抬手拂过阿阮腕间的淤青——那是今早碾药时被石臼砸的，伤口竟在接触到她指尖的瞬间愈合了。
此后青璃便在药铺住下。她总在月夜悄悄溜去后山采药，带回来的草药上总沾着晨露与星辉。阿阮发现，只要青璃在，药铺的生意就格外好，连镇上最挑剔的张老爷都赞她配的药比御医还灵。
直到七月初七那天，穿官服的人突然闯进药铺。为首的太监尖声道：陛下偶感时疫，听闻此处有能医百病的仙草，特来取药！
青璃挡在药柜前，尾鳍在裙摆下若隐若现：我这里只有寻常草药。
寻常草药？太监冷笑，前日城东王员外的痴儿吃了你的药便开口说话，这还不够神奇？他挥挥手，身后的侍卫立刻拔刀上前。
阿阮突然将青璃护在身后：药是我配的，与她无关！
混乱中，青璃的水玉簪子掉在地上，摔成两半。她的身影在月光下渐渐变得透明，尾鳍上的鳞片像碎钻般剥落：我本是瑶池边的青鲤，因偷食仙草被贬凡间。如今恩已还，缘已尽......
不要走！阿阮伸手去抓，却只握住一把冰凉的雨水。药铺的梁柱上，不知何时多了片翠绿的鳞片，在月光下闪着柔和的光。
三年后，阿阮成了远近闻名的女医。每当有人问起她的医术为何如此高明，她总会指着药铺檐角那株四季常青的青竹——那是青璃消失后，从她摔碎的玉簪处破土而出的。竹节上的纹路，恰似当年少女鬓边的缠枝纹。
而每个月夜，竹影里总会传来若有若无的叮咚声，像有人在轻轻拨动水玉簪子。阿阮知道，那是青璃在告诉她：有些相遇，从来不是为了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