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孤城落日
残阳如血，将济南府高耸的城墙染成一片凄厉的赭红。城墙上，大明旗帜虽仍在倔强飘扬，却已是千疮百孔，如同这座孤城的命运，在凛冽的寒风中发出无力的呜咽。城下，清军营盘连绵十数里，旌旗蔽日，刀枪如林，数以万计的清军如同蚁群般，正对着这座古老的城池发起一波又一波不知疲倦的凶猛进攻。
硝烟混合着血腥气，笼罩了整个战场。巨石砸落城墙的闷响，火铳弓箭破空的尖啸，将士垂死的哀嚎，以及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交织成一曲毁灭的悲歌。
秦渊与郝摇旗率领的近两万联军，经过数日急行军，终于抵达济南西南方向三十里外的龙山镇。尚未安营，派出的斥候便带回了令人心悸的消息——清军攻势极猛，济南外城多处破损，护城河几被填平，陷落恐在旦夕之间！
“他娘的！来晚了一步！”郝摇旗一拳砸在临时充作指挥所的民房土墙上，尘土簌簌落下，“多铎这龟孙子，攻城倒是卖力！”
秦渊面色凝重地看着简陋地图上标注的清军围城态势。多铎用兵老辣，将主力置于城北、城东，攻势最猛，而在西南方向，则布置了相对薄弱的绿营兵和部分蒙古骑兵，显然意在围三阙一，既是瓦解守军意志，也是防备外来援军。
“不算晚！”秦渊目光锐利，手指点向清军西南方向的营垒，“这里是绿营和蒙古骑兵，虽人数不少，但并非多铎嫡系，战力与戒备心都相对较弱。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苏墨沉吟道：“若要解济南之围，必须撕开这道口子，冲入城内，与守军汇合，方能内外夹击。然，即便突破此处，我军亦将陷入清军重围，风险极大。”
“风险大也得干！”郝摇旗吼道，“难道看着济南城破，满城百姓遭屠吗？老子的骑兵打头阵，冲他个七进七出！”
秦渊看向郝摇旗，沉声道：“郝将军勇武，正是破阵之关键。然，不可一味猛冲。我意，兵分三路。郝将军率本部骑兵，伴攻清军西南主营，吸引其主力注意力。我亲率沧海义军精锐，及武当、点苍诸位高手，趁乱从其侧翼防御薄弱处突进，直插城门！苏兄率剩余步卒及弓弩手，占据此处高岗，以箭雨掩护，并作为接应！”
“好！就依秦统领！”郝摇旗虽觉正面强攻任务艰巨，但也明白这是最能发挥他部队特长的安排，当即应允。
军情紧急，刻不容缓。联军稍事休整，便如同出鞘利剑，直扑清军西南防线！
战斗在日落前最昏暗的时刻爆发。
郝摇旗一马当先，如同猛虎下山，数千闯军骑兵发出震天动地的呐喊，如同决堤洪流，悍然冲向清军西南主营！马蹄声如同奔雷，卷起漫天烟尘，气势惊人。
清军绿营显然没料到援军来得如此之快，且一上来就是如此不要命的打法，一时间阵脚大乱。箭矢如同飞蝗般从清军营中射出，闯军骑兵不断有人中箭落马，但后续者依旧毫不犹豫地踏着同伴的尸骸向前冲锋！郝摇旗挥舞着一柄门板大的砍刀，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硬生生在清军阵线上撕开了一道血口！
就在西南主营杀声震天，几乎所有清军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之时，秦渊动了！
“覆云义军，随我冲！”秦渊一声令下，身先士卒，覆云剑出鞘，在昏黄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光。他身后，是冯破虏、熊天霸率领的义军步卒精锐，更有冲虚道长、谢无忧、梅傲雪等武林高手，以及一道如同灰色影子般悄无声息却散发着致命气息的江辰！
这一支人数不多，却凝聚了联军最强战力的尖刀，如同鬼魅般，借着战场喧嚣和渐浓的暮色掩护，从郝摇旗骑兵冲击方向的侧翼，猛地插入了清军防线！
这里果然戒备相对松懈，只有少量巡逻的蒙古骑兵和绿营步卒。秦渊剑光如龙，沧海内力澎湃汹涌，每一剑都蕴含着战场搏杀的凌厉与江湖剑法的精妙，挡者披靡。冯破虏、熊天霸如同两头怒狮，一个枪法沉稳狠辣，一个斧势大开大阖，牢牢护住秦渊两翼。
而真正让清军胆寒的，是那群武林高手。冲虚道长的太极剑圆转如意，看似缓慢，却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化解攻势，剑尖轻点，便有人倒地；谢无忧的流云剑法轻灵飘逸，剑光点点，专攻要害；梅傲雪的昆仑剑法则带着一股冰寒之气，剑锋过处，空气仿佛都要凝结。他们的加入，让这支突击队的突破能力达到了极致。
江辰则依旧游离在战团边缘，他的目标明确——那些试图组织起有效抵抗的清军基层军官和弓弩手。他的剑更快，更狠，更冷，如同死神的请柬，每一次闪现，都必然带起一蓬血雨，精准地掐灭着清军反击的苗头。他的脸色在暮色中显得愈发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鹰，内伤带来的痛楚仿佛化作了更凌厉的杀意。
突击队以惊人的速度向前推进，眼看距离济南西城门已不足一里！
然而，这里的异常终于引起了清军高层的注意。号角声变，一支隶属于正白旗的甲喇精锐，在一个满脸虬髯的清军将领率领下，从侧后方猛扑过来，试图截断突击队的退路，并将他们包围歼灭！
“秦统领！你们先走！俺老熊断后！”熊天霸见状，狂吼一声，带着麾下最悍勇的一批江北子弟，如同磐石般转身，死死顶住了那支甲喇精锐的冲击！刹那间，血肉横飞，熊天霸浑身浴血，巨斧挥舞得如同风车，竟真的以血肉之躯，暂时挡住了清军精锐的步伐！
“熊兄！”秦渊目眦欲裂，却知此刻绝非犹豫之时。
“走！”江辰低喝一声，剑光暴涨，瞬间清空了前方几名拦路的清兵。
秦渊强忍悲痛，嘶声怒吼：“冲过去！打开城门！”
最后的距离，变成了最惨烈的冲刺。箭矢如雨点般从城头和清军后方射来，不断有人倒下。冯破虏肩头中了一箭，闷哼一声，折断箭杆，继续向前冲杀。冲虚道长道袍染血，谢无忧手臂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终于，在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沉入地平线之际，秦渊等人如同血人般，冲到了紧闭的济南西城门之下！
“城上守军听着！我乃沧海义军统领秦渊！特来驰援济南！速开城门！”秦渊运足内力，声音如同雷霆，穿透震天的喊杀声，清晰地传上城头。
城头一阵骚动，片刻后，一个疲惫却带着激动的声音响起：“可是……可是在嵩山立旗的秦渊秦将军？”
“正是！”
“快！快开城门！放秦将军入城！”
沉重的城门在刺耳的嘎吱声中，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门后，是无数张疲惫、绝望却又因援军到来而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的脸庞。
秦渊回头望去，只见来路已被清军重新封堵，熊天霸断后的方向，喊杀声已渐渐微弱……他猛地一咬牙：“入城！”
幸存的两百余突击队员，相互搀扶着，迅速涌入城门。在他们身后，城门再次缓缓闭合，将更多的追兵和那惨烈的战场隔绝在外。
城内，并非安全的港湾。残垣断壁，饿殍遍野，守军士卒个个面带菜色，眼神麻木中带着一丝看到生力的狂热。这座孤城，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秦渊站在瓮城内，看着缓缓闭合的城门缝隙外那彻底暗下来的天空，以及远方郝摇旗部依旧传来的隐约喊杀声，心中没有丝毫轻松，只有更加沉重的责任。
驰援济南，他们做到了第一步。但如何守住这座岌岌可危的孤城，如何与城外陷入苦战的郝摇旗部取得联系，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多铎主力更加疯狂的报复……这一切，都如同这济南城的落日一般，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孤城落日，血战方酣。
【下章预告】
秦渊率精锐突入济南，与守军汇合，暂时稳住了摇摇欲坠的防线。然而，城内粮草将尽，人心惶惶，守城力量捉襟见肘。城外，郝摇旗部陷入苦战，苏墨能否率接应部队及时支援？熊天霸断后生死未卜！多铎得知援军入城，必将发动更疯狂的进攻！真正的守城血战，才刚刚开始！第一百七十七章 《血战街巷》，看秦渊如何在这座绝望的孤城中，凝聚残存的力量，与数倍于己的清军展开一场决定生死存亡的惨烈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