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布的分析如同在沉闷的房间里推开了一扇窗,让一丝带着风险的清冷空气涌了进来,却也带来了远方的一线天光。
“风险,我们已经看清了。但诸位,”卡布的声音略微提高,带着一种战略家的锐利,“危机二字,向来是危中有机。我们若只看到刀光剑影,便辜负了这步不得不走的棋。”
他手中的指挥棒再次点在京城的位置,这一次,不再是敲击,而是带着一种描画的意味。
“机遇一,在于‘当面’二字。”卡布环视众人,“朝廷对我们,尤其是对粥粥,多是基于传闻和猜忌。谣言止于智者,但更止于亲眼所见。我们亲赴京城,觐见皇帝,本身就是一种姿态——我们愿意遵守帝国的基本规则,我们并无反意。当面澄清那些夸大其词的流言,适度展现我们的‘忠诚’与无害,或许能化解朝廷部分不必要的疑心,为新月领争取到更长的和平发展时间。这,是缓兵之计,也是立足当下最实在的价值。”
孙不二微微颔首,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赞同。他深知朝堂之上,很多时候态度比实力更重要,至少在一定时期内是如此。
“机遇二,在于京城本身。”卡布的指挥棒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大圈,“那里是帝国的心脏,是信息、人才、技术的汇聚之地。我们新月领偏安一隅,虽有生机,但终究闭塞。借此行,我们可以接触到最新的朝堂动向、天下大势;可以暗中留意是否有不得志的能吏干才、奇人异士,或许能为领地引来活水;甚至可以观察学习京城在城防、工坊、管理等方面的先进之处。开阔眼界,方能避免坐井观天。”
这一点,让负责内政和工匠事务的几位官员眼睛微微发亮。新月领的发展确实遇到了瓶颈,若能汲取帝国中心的养分,无疑是巨大的助力。
卡布停顿片刻,目光变得愈发深邃,仿佛穿透了地图,看到了更遥远的未来。
“而最重要的机遇三,在于‘名分’与‘空间’。”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我们如今的身份,是边陲勋贵,是朝廷眼中的‘羁縻’对象。总龟缩在新月领,我们永远是被动的一方,命运掌握在别人一念之间。但若踏入京城,出现在帝国权力舞台的中央,本身就是一种宣告。”
“我们要让皇帝,让满朝公卿看到,新月领不是化外蛮荒,我们有我们的秩序、我们的力量、我们的诉求。通过这次寿宴,通过可能的周旋,我们或许能争取到更大的自治权,更宽松的发展环境,甚至……在未来的某一天,为新月领争取一个更合理、更稳固的‘大义名分’埋下种子。”
“大义名分?”王大锤挠了挠头,有些不解。
孙不二适时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洞察:“主公的意思是,我们不能永远满足于一个‘忠勇伯’的虚名和一块随时可能被收回的飞地。我们要让天下人渐渐意识到,新月领的存在,是合理的,是于帝国有益的,甚至……是不可或缺的。这需要时机,更需要我们主动去经营和塑造。京城此行,凶险无比,却也是将这粒种子埋入帝国权力核心土壤的绝佳机会。”
卡布赞许地看了孙不二一眼,总结道:“总而言之,固守一地,或许可保一时平安,但终非长久之计。帝国的游戏规则,不会因我们躲在这里而改变。要想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我们就必须走出去,了解规则,适应规则,甚至……在关键时刻,参与制定规则。”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何粥粥身上,带着询问,也带着期许:“粥粥,你的力量,或许是这次破局的关键变量之一。但如何运用,需要我们共同谋划。既要让朝廷有所顾忌,又不能过度刺激,引来更疯狂的觊觎。这其中的分寸,至关重要。”
何粥粥迎着他的目光,之前的不安和彷徨已被一种沉静的决心取代。她轻轻点头:“我明白。卡布哥哥,我会控制好自己,也会……学着运用这份力量,成为我们的助力,而不是负担。”
书房内的气氛彻底变了。不再是最初的压抑和悲壮,而是变成了一种临战前的冷静与锐利。风险依旧,甚至更加清晰具体,但一条隐藏在危机之下的道路,也隐约呈现在众人面前。
卡布的分析,如同一把手术刀,剖开了看似绝望的局面,让新月领的核心层看清,赴京不是简单的送死或妥协,而是一场需要极高智慧和勇气去博弈的战略行动。
前路依旧凶险,但他们已不再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