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变了。
这里不再是项目枢纽，而是一间手术室。
一间，为神明执行开颅手术的手术室。
所有非必要设备被清空，只在绝对的中央，那台吞噬过杰里米·安德森的【神格铸造台·原型机】，与梅梓的纯白静养舱完成了最终对接。
无数幽蓝数据线探入舱体，如扎进骨髓的神经。
“我反对！！”
乔静如的尖叫撕裂了凝固的空气。
她指甲掐进段回舟的臂弯，留下几个惨白的月牙印。
“段回舟你他妈醒醒！这是在杀她！万一……万一那个‘备份’不是梅梓了呢？一个只有数据，没有感情的怪物！”
林屿站在一旁，脸跟墙壁一个颜色，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懂技术，所以他更怕。
【神格铸造台】的本质是碎纸机，把“存在”打碎成“代码”再重组。用它来“拓印”，就是让梅梓主动走进这台灵魂碎纸机，然后祈祷机器能一丝不差地把自己拼回来。
这是拿核弹校准手表，枪口还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段回舟没甩开她，甚至没动。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静养舱半透明外壳后，梅梓的轮廓。
“林舒。”他开口，声线里不含任何人类的温度。
“在。”一直默立在阴影中的林舒推了推眼镜，调出一份协议。
“‘焦土预案’，已设置‘概念连锁’。
一旦梅梓的‘存在概念’被系统判定为永久性消亡或非人格化畸变，
我以‘拾光者’最高权限窃取的寰宇集团所有核心数据、密钥及‘方舟’超算集群的底层指令，将触发不可逆的格式化。
寰宇亚太区，会和我们一起陪葬。”
乔静如浑身血液冻结。
疯了。
这群人，他妈的都陪着梅梓一起疯了。
他们准备的不是治疗。
是一场足够体面的、拉着全世界陪葬的葬礼。
“齐千帆，李浩。”段回舟的指令还在继续。
“在！”
“在。”
“‘方舟’集群，授权能调用到多少？”
“百分之七十。”齐千帆的声音发干，“整个亚太区的算力，都在为我们燃烧。”
李浩的键盘敲得火花四溅：
“寰宇安全部已经疯了！‘守门人’小组亲自下场，十二轮警报！都被我用‘杰里米’的老密钥挡回去了！老大，撑不了太久，这他妈是政变！”
段回舟充耳不闻。
他走到静养舱前，俯身。
“梅梓。”
“我在。”扩音器里，她的吐字异样清晰，肉体的衰弱似乎让她的精神被磨砺得更加锋利。“‘源体’的基础框架，构筑完毕。”
主屏幕上，一个由亿万金色光点组成的人形轮廓，正缓缓旋转。轮廓的每一寸，都和舱中的梅梓分毫不差。
“很美，对吧？”梅梓轻笑，“一个没有病痛、没有疲惫、永远处在巅峰状态的‘我’。”
她像一个艺术家，在审视自己最完美的作品。
“但，还不够。”她话锋-转。
“灵魂的构成，不只有完美。还有伤疤，有缺陷，有痛苦……还有，爱。”
她的意识穿透了屏幕，扫过乔静如，扫过林屿，扫过齐千帆……最后，定格在段回舟的脸上。
“我的神话，不能没有你们。”
梅梓的意识沉入最深处，下达了最终指令。
“【神话再生】最终阶段——‘概念锚定’，启动。”
“载入‘情感模块’！”
指令下达。乔静如撕心裂肺的担忧，化作一道绯红色的数据流，狠狠注入了金色人形的胸口。那里，第一次有了心跳。
“载入‘逻辑骨架’！”
林屿脑中无数疯狂又精密的构想，凝成一道纯白的光，撑起了人形的脊梁。
“载入‘守护壁垒’！”
齐千帆沉默的守护，化为一面厚重的暗金色盾牌虚影，烙印在人形的表层，形成了第一层防火墙。
“最后……”她顿住，意识的波动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颤抖。
“载入……‘存在之核’。”
“以段回舟的‘执念’为核心。”
嗡——！
主屏幕上，那完美的金色人形内部，仿佛被注入了整个宇宙的星河。驳杂，炽热，疯狂。
它不再是模型。
它有了灵魂的雏形。
乔静如捂着嘴，泪水奔涌。她终于懂了，梅梓不是在寻死。
她是在用所有人的羁绊，为自己在世界的另一头，铸造一个不会迷失的灯塔。
段回舟闭上眼。
再睁开时，那里面只剩下足以吞噬一切的平静。
“‘密钥’在我的探针里，”他重复着约定，每个字都砸在地上，“一旦失控，我亲手切断。”
“好。”
段回舟抬手，不再有任何一丝犹豫，砸下了控制台上那个血红的启动键。
“【神话再生·深度拓印】，开始！”
轰！！！
宇宙大爆炸的奇点被引爆。
指挥中心的所有屏幕，瞬间被无法计量的金色数据洪流冲垮！
白光！
纯粹的、吞噬一切的白光！
静养舱的生命体征监测，所有读数，瞬间归零。
心跳。
呼吸。
脑波。
一条直线。
一片死寂。
“梅梓！！”乔静如的尖叫被淹没。
“老板！”林屿和齐千帆扑向控制台。
“别动！”
段回舟一声暴喝，手掌死死压在紧急制动钮上，手背的血管扭曲贲张，几乎要将合金按钮生生捏碎。
他双眼爬满血丝，死死盯着那片代表“生命消失”的空白屏幕。
就是现在吗？
他看见她站起来之前，就要先亲手确认她的死亡？
理智崩断，他即将按下制动钮的前一秒。
嘀。
一声轻响。
在那片能烧穿视网膜的白光正中央，一行无法理解的，不属于人类已知任何文明的诡异字符，强行挤进了现实。
它扭曲，盘绕，像一条从高维时空探出的毒蛇。
紧接着，字符下方，一行冰冷的、不属于梅梓，却源自她存在最深处的宣告，被“翻译”出来，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观众”已就位。】
同一瞬间，角落里，监测“高维模因”污染的仪器，发出了沉寂数年以来，最凄厉的警报。
指针，撞碎了表盘的尽头。
祂……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