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漱玉斋里静悄悄的，只有阵法运转时细微的嗡鸣。
苏小婉坐在陆然床边，指尖凝着一缕淡青色的道火。火光摇曳，映得她脸色有些苍白。
桃夭靠在门框上，小口抿着酒。
“你这本源道火，温养‘醉千年’倒是正好。”她眯着眼，“就是太耗心神。”
苏小婉没抬头。
“答应的事，总要做到。”
床上的陆然忽然动了动手指。
很轻微，但两个人都看见了。
桃夭挑眉。
“哟，要醒了？”
苏小婉急忙俯身探查。灵识刚触及陆然体内，就被一股柔和却坚定的力量推开。
他破碎的道基上，那些奇异的光点更亮了，像夏夜的萤火，明明灭灭。
“怎么样？”
桃夭凑过来。
苏小婉摇头，眉头微蹙。
“道基还在自行修复，方式很古怪。我的灵识进不去了。”
正说着，陆然眼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眼神起初是茫然的，空荡荡地望着屋顶。过了好几息，才慢慢聚焦。
看到苏小婉时，他愣了一下。
“你……”声音沙哑得厉害。
苏小婉递过一杯温水。
“别急，慢慢说。你在东市受了重伤，是我带你回来的。”
陆然就着她的手喝了水，眼神渐渐清明。他试着运转灵力，脸色顿时一白。
道基处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我的修为……”
“道基受损严重，”苏小婉语气平静，“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
陆然沉默片刻，苦笑着撑起身子。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还未请教……”
“苏小婉。”
她扶他坐好，“这里是云垂城西，漱玉斋。”
桃夭笑嘻嘻地探头。
“还有我，桃夭。小家伙，你可是把我们苏妹妹吓得不轻。”
陆然看向桃夭，目光在她发间的桃花上停留一瞬。
“两位恩情，陆然铭记。”
他忽然想起什么，神色一紧。
“东市那些人……”
“都活着。”
苏小婉轻声道，“你强行逆转天罚，为他们争得了一线生机。”
陆然明显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很轻，像是什么东西落在瓦片上。
桃夭眼神一凛，酒葫芦不知何时已经收起。
“呆着别动。”
她身形一晃，消失在门外。
苏小婉立即起身，指尖灵光闪动，加固了室内禁制。
陆然强撑着要下床。
“出什么事了？”
“躺好。”
苏小婉按住他，“可能是巡天司的人，或者是……别的什么。”
院外传来短促的打斗声。
叮的一声，像是金属交击，又很快沉寂。
不过三五息工夫，桃夭就回来了，手里拎着个昏迷不醒的黑衣人。
她随手把人丢在地上，拍拍手。
“幽冥道的探子，功夫不怎么样，藏匿的本事倒是一流。”
那黑衣人胸口有个诡异的血色印记，正在缓缓消散。
“幽冥道？”
苏小婉脸色微变，“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桃夭踢了踢昏迷的探子。
“谁知道呢。不过既然来了，总得留下点消息。”
她蹲下身，指尖点在那人眉心。一丝粉色的灵光渗入。
探子身体剧烈抽搐起来，七窍流出黑血。
桃夭皱眉，迅速收手。
“识海被下了禁制，碰不得。”
话音刚落，那探子的身体突然开始融化，化作一滩腥臭的血水。
连骨头都没剩下。
陆然看得心惊。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
桃夭起身，神色难得严肃。
“看来幽冥道也盯上你了，小家伙。他们可比巡天司难缠得多。”
苏小婉看向陆然。
“你到底做了什么，惹来这么多麻烦？”
陆然沉默片刻，缓缓抬起右手。
一缕极其微弱，却纯粹无比的太初气息在他指尖流转。
“可能是因为这个。”
气息出现的瞬间，桃夭和苏小婉都感到心神一震。
那是最本源的力量，与当今天道格格不入。
桃夭眼神炽热。
“果然是真货。你小子运气不错，居然能炼化太初之气。”
“不是炼化。”
陆然摇头，“是它选择了我。”
他简单说了黑色顽石的来历，以及自己如何引动太初，逆转天罚。
苏小婉听得入神。这完全颠覆了她对大道规则的认知。
“以异世道韵为引，太初为基，强行篡改天条……”她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
桃夭却笑了。
“有意思。这么说，你是铁了心要跟‘上面’对着干了？”
陆然收起太初之气，目光坚定。
“我只想做该做的事。”
窗外忽然传来更声。
三更天了。
桃夭走到窗边，望向浓重的夜色。
“幽冥道的人既然能找到这里，说明你这儿已经不安全了。”
她转身看向陆然。
“小家伙，想活命的话，最好换个地方养伤。”
苏小婉立即反对。
“他道基未稳，不能移动。”
“留在这里等死？”
桃夭挑眉，“巡天司、幽冥道，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来什么牛鬼蛇神。你这小院，扛得住几波？”
陆然忽然开口：
“我有个去处。”
两人都看向他。
“城东有处废弃的道观，是我刚来云垂城时发现的。那里灵气稀薄，应该不会有人注意。”
桃夭想了想，点头。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东市刚出过事，巡天司反而不会重点搜查那里。”
苏小婉还在犹豫。
“可是他的伤……”
“我有办法。”
桃夭从袖中取出一枚桃木符，“用这个暂时封印他的气息，至少能瞒过普通探查。”
她看向陆然。
“能走吗？”
陆然试着下床，腿一软差点摔倒。
苏小婉连忙扶住他。
“这样怎么走？”
桃夭笑了笑，指尖弹出一点粉光，没入陆然体内。
他顿时觉得身子轻了许多。
“这是……”
“一点小把戏，支撑你走到城东没问题。”
桃夭推开窗户，“趁天还没亮，赶紧走。”
苏小婉突然道：
“我和你们一起去。”
桃夭挑眉。
“苏妹妹，这可不是游山玩水。”
“他的伤势需要有人照看。”
苏小婉语气坚定，“而且我对太初之气很感兴趣，想多观察观察。”
陆然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忽然笑了。
“那就麻烦苏姑娘了。”
三人悄悄离开漱玉斋，融入浓重的夜色。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院中。
那是个戴着青铜鬼面的身影。
他蹲下身，查看了那滩血水，指尖沾起一点放在鼻尖轻嗅。
“来晚一步。”
鬼面人起身，望向城东方向。
面具下的眼睛，泛着幽绿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