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罗斯粗重的喘息。
“同样,更解决不了金特罗。”
“贵国的导弹再怎么精准,也需要一个明确的打击坐标。”
“三角洲和‘海豹’再精锐,也需要一双能在锡那罗亚的黑暗里看清道路的眼睛。”
他的指尖在那个神秘的代号上敲了敲。
“金特罗能在自由岛的心脏炸出一个窟窿,靠的绝不仅仅是疯狂。”
“很显然,他背后有我们尚未看清的网络,有我们尚未切断的触手。”
“他像一条毒蛇,藏在最深的洞里,用最隐秘的毒牙传递着致命的指令。”
胡安转过身,目光如炬,直视着罗斯。
“罗斯特使,您认为,掌握了这条毒蛇最致命信道的眼睛和手臂,值不值这个价?”
他抬手,随意地指了指屏幕上那令人窒息的六十亿预算总额。
“更何况。”
胡安的语气忽然带上了一丝近乎慵懒的务实。
“清单上这笔钱,并非落入我胡安·卡洛斯个人的口袋。”
“它要变成士兵手中的枪、身上的甲、填饱肚子的粮食、受伤后的救命药、还有他们阵亡后的抚恤金……以及,确保索诺拉州一百七十万人在我们离开边境去和毒枭拼命时,后院不会起火、家人不会流离失所所必需的‘稳定经费’。”
胡安说到这里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无辜的、商人的无奈。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打的就是钱袋子。”
“金特罗和他的瓜达拉哈拉贩毒集团,用一座雕像的基座换来了整个美国的怒火,而我,只是想让索诺拉州的子弟兵,在替贵国扑灭这场由你们情报失误点燃的大火时,不至于赤手空拳,不至于饿着肚子,不至于死了都没人收尸。”
胡安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毕竟,我也要养活整个索诺拉州。”
“毕竟,我的命,还有我手下几千条命,也得有人买单。”
“简单来说,得加钱,特使先生。”
“这是现实,无关道德,只有代价。”
“而且,说得更直白点儿,贵国政府所谓的直接出兵,在我看来,也有不少问题,甚至要付出的代价,一点儿不比我要求的少。”
“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话音落下,指挥中心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设备低沉的嗡鸣和罗斯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回荡。
巨大的屏幕上,左边是自由岛上空翻腾的黑色烟柱,右边是那份冰冷刺眼的六十亿美元预算清单,中间是胡安·卡洛斯平静而高大的背影。
罗斯死死盯着那个背影,脸色灰败,眼神中交织着极度的愤怒、被赤裸裸敲诈的屈辱,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几乎将他吞噬的无力感。
他知道,眼前这个军阀,捏住了美国此刻最痛的软肋——时间。
以及那深不见底的锡那罗亚泥潭。
六十亿?
呵呵,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一个……漫天要价的开始。
讨价还价的地狱,才刚刚拉开帷幕。
而他,这个总统特使,正站在地狱的入口,手里却没有任何可以反击的筹码。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卡纳内阿的灯火在远处次第亮起,勾勒出胡安·卡洛斯亲手掌控的版图轮廓。
在这片土地上,主权只是他手中的一件工具,而战争的价码,才刚刚摆上谈判桌。
罗斯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知道,白宫的雷霆之怒、自由岛的浓烟、还有那十七个冰冷的死亡数字,都成了此刻谈判桌上,对方最沉重的砝码。
而他,只能在这个灯光惨白的指挥中心里,开始这场注定屈辱的讨价还价。
罗斯感到指挥中心那恒温空调吹出的冷风,此刻像极地寒流般钻进他的骨髓。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串冰冷的数字,每一个零都像一颗子弹,精准地打在美利坚此刻最脆弱的神经上。
胡安·卡洛斯平静的话语在耳中嗡嗡作响,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窒息的冷静。
“六十亿……”
罗斯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喉咙里火烧火燎,他下意识地想去抓桌上的咖啡杯,指尖却抖得厉害,冰冷的瓷杯几乎脱手。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关节捏得发白,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这微弱的痛感压下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屈辱和荒谬感。
这个墨西哥军阀!
他竟敢!
在自由女神像基座的废墟硝烟尚未散尽、举国哀悼的当口,在美利坚的伤口上,如此赤裸裸地讨价还价!
六十亿?
这甚至超过了重建那破碎基座的预算!这足够武装起一支足以颠覆一个小国的军队!
国会山那些老爷们会怎么咆哮?
那些失去亲人的愤怒民众若得知真相,会把白宫都掀翻!
他几乎能想象出白宫战情室此刻的画面:
总统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盯着时钟,幕僚们焦灼地等待着他这个特使带回“墨西哥前线”的捷报,期待着他能撬开胡安·卡洛斯这张嘴,让美国的战争机器能立刻、无阻碍地碾向金特罗。
国防部五角大楼的将军们,恐怕连轰炸坐标都反复推演了无数遍,只等一声令下,让“熔炉”行动的烈焰将锡那罗亚化为焦土。
然而,这扇通往复仇的大门,却被一个卡纳内阿的军阀用一张六十亿美元的天文数字清单死死卡住。
罗斯猛地转身,背对着那刺眼的屏幕和胡安那张平静得令人心寒的脸。
他需要空气,需要冰冷的东西让他滚烫的脑子冷静下来。
他几乎是踉跄地走向指挥中心通往小型卫生间的门,无视了其他人诧异的目光。
“砰!”
隔间的门被他用力关上、反锁。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头顶惨白的灯光和他粗重的喘息。
拧开水龙头,冰冷的自来水哗哗流淌。
双手撑在盥洗盆边缘,低着头,任由冰冷的水柱冲刷自己的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