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纳回到五月花酒店时,西装内衬已被汗水浸透。他扯下领带甩在床上,抓起电话听筒,手指在转盘上快速拨动。
接霍华德·休斯。他对接线生说,同时用肩膀夹着听筒,从酒柜里取出威士忌给自己倒了一杯。
三声铃响后,一个带着德州腔调的慵懒声音传来:特纳?我正打算飞新飞机呢。
别飞你那该死的飞机了,特纳灌下一大口酒,火辣的感觉顺着喉咙烧到胃里,立刻联系西部委员会所有人——老约翰、亨廷顿、斯克里布纳、多西尼、盖蒂,一个都别少。再通知加州和德州州长,让他们放下手头一切事务,明天必须到华盛顿。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老天,你见到罗斯福了?休斯的声音突然清醒。
比那更糟,特纳盯着酒杯里晃动的琥珀色液体,司法部已经准备好反垄断诉讼文件了。我们收购西屋的事,罗斯福认为我们在制造第二个通用电气。
狗娘养的,休斯低声咒骂,我就知道那些新政派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我马上安排飞机。
挂断休斯的电话后,特纳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这个号码直通华尔街23号——J.p.摩根公司的总部。
摩根先生正在开会,接线员礼貌地说,需要留言吗?
告诉他特纳·史密斯有桩价值上亿美元的生意,特纳咬着牙说,关于对苏联的正常贸易。
不到一分钟,摩根本人接起了电话。你疯了吗?银行家的声音压得很低,这个时候你敢这样做?国会那群赤色猎手会把你生吞活剥了!
特纳冷笑一声:难道让我们的工业品在仓库里吃灰?南美早被我们控制住了,但南美的市场已经饱和了。继续倾销,我怕明年南美各国政府就要集体左转了。
但是苏联——
“听着,摩根,”特纳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声音中透露出一种急切和果断,“苏联正在全力推进他们的第二个五年计划,这可是个巨大的市场!他们急需各种工业产品,比如发电机、拖拉机、汽车、机床等等,而这些恰好都是我们目前过剩的物资。与此同时,苏联拥有丰富的资源,像黄金、石油和木材,简直就是一座宝库!”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打火机的声音,显然摩根正在点燃他的雪茄,过了一会儿,摩根才不紧不慢地回应道:“你可知道国务院对苏联的态度是怎样的吗?”
特纳立刻反击道:“我当然清楚商务部的数据,去年我们通过加拿大和德国中转的对苏贸易额已经突破了两亿美元!这么大的市场就在眼前,我们为什么还要绕圈子呢?直接和苏联做生意不是更好吗?”
又是一阵沉默,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特纳有些不耐烦地等待着摩根的答复。终于,摩根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需要看到一份详细的具体计划。”
特纳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时针和分针已经快要重合,他知道时间紧迫,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说道:“别再啰嗦了,摩根!赶紧把洛克菲勒、梅隆、杜邦、布什、肯尼迪还有波士顿财团的人都叫过来吧!这个机会可是千载难逢,稍纵即逝啊!”
挂断电话后,特纳走到窗前,拉开厚重的窗帘。华盛顿的夜空被乌云笼罩,远处闪电无声地划过天际。他想起罗斯福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警告他不要越界,但现在,他正准备跨过一道更大的界线。
第二天中午,五月花酒店的顶级套房里烟雾缭绕。十二个美国最有权势的男人围坐在长桌旁,侍者刚送完最后一轮咖啡就被特纳挥手遣退。
先生们,特纳站在壁炉前,双手撑在桃花心木桌面上,感谢你们放下重要事务赶来。我保证,今天讨论的事情值得你们每一分钟的付出。
约翰·d·洛克菲勒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特纳,我听说你打算和布尔什维克做生意?
房间里的窃窃私语立刻停止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特纳身上。
打算,约翰,特纳直视这位石油大亨的眼睛,正在。上个月,我的贸易代表已经在列宁格勒签署了价值一千两百万美元的发电设备合同。
房间瞬间炸开了锅。来自波士顿第一国民银行的劳伦斯脸色铁青:你背着我们和苏联人接触?天啊要是国会那帮人知道——
国会的议员不早被我们的金钱收买了吗,霍华德·休斯懒洋洋地插嘴,再说,我们谁没在德国和意大利做生意?希特勒和墨索里尼就比斯大林更可爱?
德州州长奥尔雷德敲了敲桌子:先生们,重点不是政治立场,而是利益。特纳,说说你的完整计划。
特纳点点头,走到墙边拉开一幅幕布,露出巨大的苏联地图。苏联第二个五年计划重点发展重工业,他用一根台球杆指着地图,电力、钢铁、机械、化工——正是我们过剩的产能所在。
他们拿什么支付?梅隆财团的代表尖锐地问,卢布就是废纸。
黄金,特纳微笑,去年苏联黄金产量达到两百万盎司。还有木材、石油、锰矿石——都是我们需要的战略物资。
杜邦家族的皮埃尔皱起眉头:国务院不会批准直接贸易。
所以我们成立一家加拿大公司作为中介,特纳早有准备,技术上,货物从底特律运到温哥华,然后给苏联贸易代表。法律上完全合规。
肯尼迪突然大笑起来:妙啊!就像禁酒令时期我们把酒从加拿大运进来一样。
规模要大得多,约瑟夫,特纳转向所有人,先生们,这不是小打小闹。我提议成立一个联合体,每家出资五百万美元作为启动资金,专门负责对苏贸易。
摩根摘下眼镜擦了擦:五百万对在座各不算什么,但风险在于政治层面。罗斯福如果知道——
罗斯福知道,特纳平静地说,满意地看着房间里的骚动,昨天在白宫,他暗示只要我们能降低失业率,政府会对某些灰色地带睁只眼闭只眼。
洛克菲勒突然前倾身体:你确定?
罗斯福的原话是商人就该做商人的事特纳耸耸肩,我认为这包括寻找新市场。
波士顿财团的代表们交换着眼色。特纳知道他们在权衡——一方面是潜在的巨额利润,另一方面是可能的政治风险。
我有个条件,皮埃尔·杜邦突然说,联合体必须包括化工产品。杜邦公司的新型尼龙需要新市场。
合理,特纳点头,还有谁有特别要求?
接下来的两小时里,这群掌控美国经济命脉的男人像集市小贩一样讨价还价。石油份额如何分配?运输由谁负责?利润分成比例?政治风险如何规避?特纳耐心地协调着各方利益,感觉自己像个在钢丝上跳舞的马戏团演员。
当会议结束时,初步协议已经达成:西部委员会牵头,十二家财团共同出资六千万美元,成立北美贸易发展公司,表面上专注于加拿大市场,实则全力开拓对苏贸易。
先生们,特纳举起香槟杯,为利润干杯。
为利润。十二个杯子在空中相碰。
客人们陆续离开后,只有霍华德·休斯留了下来。这位年轻的航空大亨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华盛顿纪念碑。
特纳,你确定能控制这头野兽吗?休斯轻声问,我们刚把最贪婪的鲨鱼都放进同一个池子里。
特纳给自己倒了最后一杯酒:不是控制,霍华德,是驾驭。罗斯福想要就业数字,财团想要利润,苏联想要技术——我们只是提供大家各取所需的平台。
如果平台塌了呢?
那就祈祷你设计的飞机足够快吧,特纳咧嘴一笑,因为到时候我们都需要逃到某个没有引渡条约的国家去。
休斯大笑起来,但笑声中带着一丝不安。特纳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个计划太大胆了,可能改变全美的商业版图,也可能毁掉所有参与者的前程。
但特纳已经没有退路。罗斯福的警告言犹在耳,司法部的调查迫在眉睫。对苏贸易不仅是商业机会,更是政治筹码——如果能创造数万个就业岗位,政府或许对他们的垄断行为睁只眼闭只眼。
侍者敲门进来,递给特纳一封电报。他拆开一看,是西屋电气在匹兹堡的工厂发来的:工会决定搬往洛杉矶了。
特纳把电报揉成一团扔进壁炉。火焰瞬间吞噬了那张纸,就像他即将点燃的美苏贸易之火,可能温暖整个全国工业,也可能烧毁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