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科技馆三楼的会议厅里，中央空调的冷风裹着纸页翻动的细碎声响，像无数根细针，轻轻刺着林墨紧绷的脊背。她坐在倒数第三排的椅子上，指尖反复摩挲着发言稿的边缘——那是一张A4纸，正反面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红色是重点数据的停顿提示，蓝色是图表切换的手势标记，甚至在“感谢各位专家聆听”的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上扬箭头，标注着“尾音抬高0.5度，显亲切”。
这是她过去三小时在酒店房间反复演练的成果。凌晨四点，她对着浴室的镜子站了两个小时，从开场白“各位老师、同仁上午好”的微笑弧度，到讲到“青少年心理AI干预系统”核心功能时的眼神聚焦，连手腕摆动的幅度都练了不下二十遍。镜子里的自己穿着刚熨烫平整的米白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可眼底的红血丝却藏不住——为了这次汇报，她已经连续熬了三个通宵，修改ppt、核对数据，甚至提前联系了会议技术组，确认过每一页幻灯片的切换速度。
这次汇报太重要了。“回声”是她加入陈教授团队后，第一个独立负责的子项目，若能得到台下专家的认可，不仅能为项目争取到下季度的研发资金，更能让她摆脱“陈教授的助手”标签，真正以“林墨研究员”的身份立足。她攥紧发言稿，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腾的紧张，却在抬头时对上第一排陈教授的目光。
陈教授正端着一个深棕色的保温杯，杯身上印着“xx大学AI实验室”的褪色字样——那是他去年带学生去国外交流时的纪念品。他的镜片反射着会议厅的顶灯，林墨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只觉得那目光像覆了层薄冰，冷得让她指尖发僵。她赶紧低下头，想起昨天下午陈教授找她谈话时的场景：“小林，这次汇报别出岔子，尤其是‘自杀预警准确率’那块，别提数据波动的事，专家们不爱听这些‘小问题’。”
当时她想问“可那些波动会不会影响用户安全”，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陈教授是她的硕士生导师，也是把她从基层研发岗调到核心团队的“伯乐”，她总觉得，自己该先做好“听话”这件事。
“接下来，有请林墨研究员分享‘青少年心理AI干预系统’的阶段性成果。”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会议厅，打断了林墨的思绪。她站起身，高跟鞋踩在铺着地毯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跳上。走到讲台中央时，聚光灯突然“啪”地亮了，强烈的光线让她瞬间眯起眼睛，眼前的观众席变成了一片模糊的黑影，只有第一排陈教授的保温杯，在光线下泛着微弱的光泽。
她定了定神，握紧麦克风——金属的冰凉透过指尖传来，让她稍微冷静了些。开场白很顺利，台下的专家们大多在认真记录，偶尔有几人抬头点头，让她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她按照演练的节奏，逐一介绍系统的用户覆盖范围、心理评估维度，直到翻到“自杀预警准确率”那页ppt，屏幕上跳出“92.3%”的红色数字时，台下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窃笑。
那笑声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瞬间打乱了林墨的节奏。她的声音顿了顿，目光下意识扫向笑声来源——右侧第三排，两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正低头对着手机私语，其中一人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嘴角勾起的笑意没藏住，甚至还朝旁边的人递了个戏谑的眼神。林墨认得他们，是合作方科技公司的代表，昨天晚宴上，他们还拍着陈教授的肩膀说“陈老师带的团队，肯定靠谱”。
为什么笑？是觉得数据假，还是觉得“青少年心理干预”是个没用的噱头？林墨的大脑突然变得空白，演练过的台词像被风吹散的纸片，怎么也抓不住。她攥紧麦克风，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试图继续说“接下来我们看具体案例”，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卡顿。
耳鸣声开始在耳边响起，越来越响，像无数只蜜蜂在嗡嗡叫。会议厅的灯光开始旋转，原本清晰的ppt文字变得模糊，台下的人影也晃动起来。她下意识看向第一排的陈教授，只见他缓缓放下保温杯，右手手指在桌沿轻轻敲击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不是鼓励，更像是一种带着嘲讽的冷漠，仿佛在说“我就知道你会搞砸”。
心脏猛地一沉，林墨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她想扶住讲台稳住身体，可手臂却软得不听使唤。眼前的光线越来越暗，最后一眼，她看到陈教授微微皱了下眉，不是担忧，更像是嫌麻烦的不耐烦。下一秒，视野彻底变黑，身体重重砸向坚硬的讲台，麦克风“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紧接着，是台下此起彼伏的惊呼与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