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柔道垫上不断重复的汗渍,在一次次过肩摔与地面缠斗的枯燥循环中,悄无声息地堆积又风干。我就这样子每天在练,每天在练,每天在练。 当盛夏的蝉鸣被初秋的凉风取代,日历终于翻到了开学的那一页。一个月眨眼就结束了,暑假成了回忆。
背着略显陈旧的书包再次踏进校门,身份已然从初一新生变成了初二的学长。看着那些穿着崭新校服、眼神怯生生四处张望的初一新生,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像是看到了去年那个懵懂又不安的自己。
人事的变迁更为明显。往日常混在一起的天仔、青子他们也升入了初二,但似乎都有了各自更关注的事情,一起逃课去网吧的次数不知不觉变少了。更让我心头一沉的是,我的干姐(孙晴)也被分到初三去了。
一次在楼道里偶遇,她把我拉到角落。比起暑假前,她似乎瘦了些,眉宇间多了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疲惫和决断。她看着我,语气随意却带着不容更改的意味:“庭言,我初三上册读完,就不准备读下去了。”
我怔住了:“干姐?这么早? 初三才读一半就不读了?”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又释然的笑:“不然呢? 我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坐在教室里也是活受罪,根本读不进去。 早点出去找点事做,还能帮家里分担些。”
我知道她说的是实情。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城中村中学,像她这样的学生太多了,读书并非唯一的出路,甚至不是最主要的出路。我沉默了几秒,点点头:“那行吧。 你自己想清楚就好。”
她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像以前无数次那样,眼神里有关切,也有告别:“你小子好好的,别惹大麻烦,但也别让人欺负了。” 说完,她转身汇入初三楼涌动的人潮,背影干脆利落,带着一丝江湖儿女特有的洒脱。
走在初二的走廊里,能清晰地感受到氛围的变化。初一的混乱和试探已经沉淀,多了一种更现实的权衡。其实现在,我可以算是被动地被推上了我们年级所谓“扛把子”的位置。 这个名号,经过上学期末君豪酒吧那场风波以及背后若隐若现的曼姨和李白玉(白哥)的关系,已经无人公开质疑。
这种地位的稳固,很大程度上源于初三群体的“撤离”。因为初三的,只要进入了初三,基本上…… 这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现实。初三的学生,基本上心思就不怎么会放在校内这些争勇斗狠上了,就是很专注于自己的那点出路了。 成绩好的埋头冲刺中考,成绩差的也开始琢磨毕业后的生计,连以前最跳的混混,如赵虎那样的,也明显收敛了许多,有了更现实的考量。
这就使得初二这个层面,出现了一个微妙的权力真空。就是我们……我…… 自然而然地,我成了这个真空地带的焦点。没人敢轻易挑战,连初三的“老人”见到我,也多是以点头或沉默示意,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但这种“扛把子”的感觉,远非想象中前呼后拥、意气风发的模样。它更像是一种无形的负担和孤立。天仔和青子依旧是我的兄弟,但我们的交集更多停留在日常的插科打诨和偶尔的网吧消遣,很少再主动去“平事”。我生活的核心,依旧是上学、练柔道、回家,三点一线。看似风光,心里却比谁都清楚,这份“地位”脆弱地维系在曼姨深不可测的底蕴和白哥那份暧昧的“姐夫”情谊之上,如同沙滩上的堡垒。
干姐孙晴的即将离校,更让我感到一种庇护的流失。她是我踏入这个复杂圈子最初的引路人和保护伞之一,她的离开,意味着我必须更多地独自面对未来的风浪。
走在校园里,迎着或敬畏、或好奇、或嫉妒的目光,我心里没有多少得意,反而充满了警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温庭言,你站在了初二这个层面的顶端,但也站在了转折的十字路口。干姐的离去宣告了一个阶段的结束,而初二这片看似由你主导的真空地带,底下究竟涌动着怎样的暗流?这一年,稳坐钓鱼台,还是被新的浪潮吞没?答案,藏在即将展开的日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