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侯们脸色骤变,有惊愕,有羞怒,有不屑。
袁绍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终究没有发作。
刘备身体微微前倾,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
曹操大步流星地跨出营帐,身影消失在帐外刺眼的光线中。
很快,帐外传来他中气十足的怒吼:
“点兵,随我追击董卓!”
紧接着,便是曹军急促集结的号角和马蹄声。
帐内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袁绍脸色铁青,勉强挥了挥手:
“今日议事,暂且……散了吧。”
诸侯们如蒙大赦,纷纷告退。
袁绍、袁术兄弟则带着亲卫,面色沉重地走向已成废墟的袁氏故宅,去凭吊那被董卓屠戮殆尽的家族亡灵。
孙坚则带着程普、黄盖等心腹,径直策马奔向皇宫废墟,他想亲眼看看这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宫殿,是何等模样。
与此同时,南宫东观之地,火势虽被扑灭,但余烬未熄,热浪灼人,空气中弥漫着纸张、竹木焚烧后的焦糊味和浓烟。
赵云一身银甲已被烟灰熏染得灰黑,俊朗的脸上沾着汗水和烟渍。
他看着眼前曾经藏书万卷的东观,如今一大半区域已化为焦炭和灰烬,只有边缘一些石砌的书库和角落,还残留着些许未被完全焚毁的竹简和帛书。
“快,水,沙土,把余烬彻底扑灭。”
“小心脚下!注意头顶!”
赵云身先士卒,不顾滚烫的地面和呛人的浓烟,指挥着麾下两千精锐如同救火队员般忙碌着。
士兵们用能找到的一切容器——水桶、头盔、甚至脱下的外衣浸湿,拼命扑打着零星的火苗。
待火势彻底被控制,赵云立刻下令:
“搜,一寸一寸地搜。只要是竹简、帛书,无论是否烧毁,无论是否残缺,全部收集起来。小心搬运!”
士兵们小心翼翼地在滚烫的瓦砾和灰烬中翻找。不时有人惊喜地喊道:
“将军,这里,石柜后面有几卷完整的竹简。”
“这边,地窖口压住了好多捆,好像没怎么烧着。”
“小心,这块石板下面是空的,有好多帛书,快来人帮忙。”
赵云亲自加入搜寻的队伍。
他翻开一块断裂的石板,下面赫然压着一堆竹简,虽然被烤得发烫,边缘焦黑,但大部分文字依稀可辨。
他小心翼翼地用湿布包裹着手,将一卷卷竹简取出,如同捧着稀世珍宝。
旁边一个士兵从一堆灰烬里扒拉出几片烧焦的帛书残片,上面还残留着几十个篆字。
赵云看了一眼,沉声道:
“收好,哪怕只剩一个字,也要带走。”
天色由白转黑,又由黑转亮。
整整一夜,东观废墟上火把通明,人影憧憧。
疲惫的士兵们用麻袋、用布匹、甚至脱下自己的战袍,包裹着抢救出来的竹简和帛书残卷。
一袋袋、一捆捆的书籍被装上临时征调来的马车,另一部分由健壮的士兵直接背负。
当晨曦微露时,整个东观遗址几乎被“清扫”一空。
虽然损失惨重,三十万卷藏书十不存一,但在赵云拼尽全力的抢救下,仍有两万卷得以保存。
这些包罗万象、囊括诸子百家的典籍,被源源不断地运往刘备营中,堆积如山,散发着劫后余生的墨香与焦糊混合的独特气息。
而在城东的蔡邕府邸,景象则相对好得多。
董卓对这位大儒确有几分敬意,西凉兵只是象征性地放了几把火,主要烧毁了门楼和前院。
关羽率领的一千兵马很快控制了火势。
当他踏入蔡邕那间硕大的书房时,饶是这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武圣”,也不禁被眼前的景象震得愣在当场!
只见偌大的书房内,一排排高大的书架依然矗立,上面密密麻麻地堆满了竹简和帛书。
数量之多,远超关羽想象!
他就只有一本春秋左传,跟个宝贝似的,每日睡觉书不离手。
此刻骤然见到这数千卷藏书,如同一个爱马之人闯进了汗血宝马的牧场,心中的震撼与狂喜难以言喻。
他下意识地紧了紧握刀的手,丹凤眼中精光爆射。
“将军,您看这个。”
手下屯长秦明兴奋地捧着一卷保存完好的竹简跑过来。
“是《春秋公羊传》,还有蔡大家的亲笔批注。”
“哦?”
关羽猛地回神,一把接过竹简,手指微微颤抖。
他迫不及待地展开,深邃的义理瞬间吸引了他全部心神。
那卷他梦寐以求的另一部《春秋》解经之作,此刻就在手中!
而且还是大儒蔡邕批注过的珍本!
之前对“取书”行为的那一丝微不可察的歉意,在看到这卷《公羊传》的瞬间,顿时烟消云散。
这哪里是趁火打劫?
这分明是拯救大汉文脉于水火,是保护这些无价之宝免遭彻底毁灭。
关羽珍而重之地将《公羊传》收好,随即威严下令:
“传令,所有人小心行事。将此间所有书卷,无论经史子集,无论帛书竹简,全部妥善整理,登记造册。
务必轻拿轻放,不得有丝毫损毁。若有谷梁传,速速报来于我。其余书籍,尽数运回营中,严加看管。”
“诺。”
众士兵纷纷肃然道。
洛阳城中,昔日最繁华的朱雀大街,如今只剩断壁残垣和呛人的烟尘。
在一片相对开阔的广场上,刘备军竖起了几面显眼的大旗和一块巨大的布幔,上面用浓墨写着四个大字:“救济灾民”。
张飞如同铁塔般站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上,他那标志性的炸雷嗓子此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威严,不断吼着:
“排好队,都给老子排好队。谁敢挤,老子认得你,俺的蛇矛可不认得你。”
“老人孩子,抱孩子的妇人,到左边那个棚子去。那边有热粥和药。”
“后面来的,先去简先生那里登记姓名籍贯。领了木牌再来领粥。”
“都听好了。凡我军士卒,有敢抢百姓东西、欺负女人的,老子亲手把他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张飞虽然话语粗鲁,甚至带着威胁,但在惶惶如丧家之犬的灾民耳中,却如同最坚实的保障。
士兵们持矛肃立,维持着混乱却逐渐有序的队伍。
高台旁边,几十口大锅架在临时垒砌的灶台上,柴火烧得噼啪作响,锅里翻滚着浓稠的粟米粥,散发出令人垂涎的粮食香气。
田豫则像个陀螺一样,在几个粥棚和安置点间穿梭指挥:
“这边水不够了,快从洛河取水来。”
“那个棚子满了,再支两个帐篷,动作快点。”
“伤者集中到东边,医官,医官在哪?快给这位老丈包扎。”
“登记好的,领了粥的,暂时安置到那边清理出来的空地去,相互照应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