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传下,不多时,数十车布匹运到田间。
难民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年来,他们只见官府征粮征税,何曾见过开仓济民?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接过布料时,双手颤抖,老泪纵横:“使君,这...这如何使得?往年灾荒,官府只会加税征粮,从未见开仓济民啊。
光和五年大寒,小老儿的孙子就是冻死的,要是那时有这三尺布...”
老者哽咽难言。
刘备扶住老者,温言道:“老丈请起。仓廪物资,本为民备。今诸位遭难,备岂能坐视?
三尺布虽不多,暂可御寒。待秋收之后,必让人人有新衣。”
熬过春天的凉风,夏季衣物能穿就行,只有冬天需要加厚衣物御寒。
人群中传来啜泣声,忽然全体难民齐刷刷跪下:“皇叔仁德,我等愿誓死相随!”
刘备急忙让大家起身:“快快请起,备承受不起!我等皆是汉民,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这几日,刘备的脚步踏遍了高苑每一处难民安置点。
他亲自指导耕作,调解纠纷,甚至为生病的孩子寻医问药,直到日头西斜,才歇息片刻。
四月初八下午,最后一批难民安置妥当。
刘备站在高处眺望,田野间已是一派井然有序的劳作景象。
新开垦的土地散发出特有的泥土芬芳,水渠中清水潺潺,远处已有炊烟袅袅升起。
“翼德,这些百姓就交给你了。”
刘备细细交代,“需得每日巡视,确保人人有食宿。若有困难,立即报我知道。特别是老弱妇孺,要额外关照。”
张飞重重点头,豹眼中闪着罕见的柔和光芒:“大哥放心,有俺老张在,断不会让百姓受苦,你看看,这几日他们已经胖了些许。”
刘备欣慰地拍拍兄弟宽厚的肩膀:“有劳三弟了。记住,民心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张飞郑重应诺:“俺明白,定不辜负大哥重托。”
刘备这才骑马返回乐安。
途中,他看到枣祗正在组织第二批难民开垦荒地,一切都井然有序。
这位胸怀农业韬略的枣袛,经过近十日的锻炼,已然成为一位理论结合实际的屯田大才。
“主公。”
枣祗见刘备到来,急忙上前行礼,“主公,第二批难民已全部安置完成。”
“如此甚好。”
紧接着刘备和枣袛又交谈了半个时辰才回到乐安郡守府。
只见府内灯火通明,江浩早已在堂前等候。
“惟清辛苦了!”
刘备快步上前,握住江浩的手,“这几日,你瘦了不少。”
江浩笑道:“主公不也一样?听说您今日又亲自下地劳作了。须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不,是建功立业的本钱啊。”
二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些日子,刘备明显清瘦了许多,但目光依然炯炯有神,仿佛有永不枯竭的能量。
“我原本打算去东海之滨一趟,考察盐场选址,”
江浩说道,“却得知仲康老爹许刚举族到来,特意留下安顿许家族人。”
他转向一旁的许褚:“仲康,你家安顿在乐安西南侧,有山有水有田,不日许家庄便能兴建。”
许褚虎目含光,抱拳道:“谢谢军师!末将何德何能,让主公和军师如此费心。”
他自投刘备以来,深感知遇之恩,如今家族得以安置,更添感激之情。
刘备笑道:“走,仲康,一起去看看,放你三天假,回家好好团聚团聚。”
“谢主公。”
许褚瓮声瓮气的说道。
人际关系就是在这些细节当中积累的。
在这个乱世,文臣猛将投靠主公,往往家族也随之迁徙。
如何安置家眷,直接关系到武将的忠诚度,许褚的老爹一来,江浩这个郡丞亲自出城迎接,花一天时间帮许家庄勘定地址,规划建设。
刘备回到乐安后,又亲自上门拜访,这便是给足了许褚排面,表明刘备集团对许褚的重视与尊重。
夜幕初垂,一行人骑马出城。
许家庄选址果然不错,背靠小山,前临溪水,已有许家族人在搭建临时住所。
见刘备等人到来,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迎了上来,正是许刚。
“使君亲临,寒舍蓬荜生辉。”
许刚躬身行礼,姿态不卑不亢,显见不是普通乡野村夫。
刘备急忙扶住:“许公不必多礼。仲康乃我肱骨之臣,他的家人便是我的家人。今后有何需求,尽管开口。”
许刚有说有笑迎着众人进庄,摆酒宴款待。
宴席设在一处临时搭建的大帐中,虽简陋却情意真挚。
酒过三巡,许刚说起沿途见闻,忽然压低了声音。
“诸位可知,江东猛虎已死?”
刘备手中酒杯微微一颤,酒水洒出些许:“何时之事?孙文台勇冠三军,怎会突然陨落?”
孙坚勇猛,天下皆知,竟突然陨落,令人震惊。
“约十天以前,从荆州传来的消息。”
许刚神色凝重。
“荆州牧刘表出手,孙坚死状极惨,浑身上下插满了百余支箭矢,尸体还在刘表手中。据说孙坚死前曾发毒誓,若私藏玉玺,当万箭穿心,不料竟一语成谶。”
席间顿时寂静无声。
孙坚讨董时的英姿还历历在目,那个在虎牢关前奋勇冲杀的豪杰,竟落得如此下场?
刘备放下酒杯,长叹一声:“唉,可惜了一位英雄。”
刘备眼中闪过追忆之色,那场联合讨董的战役,虽然最终失败,却是他人生中难得的与天下英雄并肩作战的时刻。
郭嘉抿了一口酒,冷冷道:“觊觎神器,该死。”
众人看向这位年轻谋士,只见他眼中毫无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在郭嘉看来,孙坚的悲剧完全是自身野心与实力不匹配所致。
“传国玉玺乃国之重器,得之未必是福。”
江浩缓缓道,心中却思绪万千。
当初在洛阳,他没告诉任何人井中有传国玉玺,而是任由它落到孙坚手中,现在已经发挥负面作用。
下一步,就该是让它落到袁术手中,时间不能过早,过早的话,容易让孙策在南方坐大,也不能过晚,刘备拿下徐州,就要撺掇袁术称帝,用大义灭了袁术。
“孙文台勇则勇矣,却少了几分睿智。”
江浩继续分析,“汉室还尚未倾倒,私藏玉玺,乱发毒誓,刘景升这举,倒也成全了孙坚万箭穿心的誓言。”
刘备摇头不语,神情黯然,良久才开口道:“惟清所言不假。不知孙文台尸首如何处置?毕竟讨董一场,也曾为汉室流血流泪,总该入土为安。”
刘备的仁厚在此刻显露无遗,即使是对手,他也给予应有的尊重。
江浩沉吟片刻:“玄德公且放宽心。袁术之前在洛阳讨董时曾许诺过,若有一朝孙文台遭遇不测,他必定善待其家人,自然也包括为孙坚善后。
虽说这家伙脑子偶尔抽风,但骨子里有股傲气,收留孙坚尸体和家人之人也只有他了。”
想要玉玺但好面子的袁术,不会抢夺孙家玉玺,只有孙策愿意双手奉上他才要,这倒有点像非暴力逼良为娼的感觉了。
李儒用玉玺勾引诸侯大战的谋划,遇到了脑子不正常的袁术,算是废了,但江浩用玉玺吸引火力的计划,正式生效。
只要袁术一旦沾了玉玺,那就是冢中枯骨,能在刘备、袁绍、曹操争锋之时,吸引全部火力。
“如此甚好,也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
刘备对江浩的话语深信不疑,感慨道。
“玄德公。”
江浩语气严肃,
“乱世之中,仁德虽可贵,但亦需韬略。我建议加快军情司加快建立,今日许公消息若晚来数日,我们便落后于人。信息不畅,如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啊。”
刘备点头:“此言有理。此事全权交你处理,需要什么资源,尽管开口。”
江浩摇了摇头,说道:
“我不适合这项工作,但主公麾下有一人,负责此事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