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集团副总裁办公室里，秦风正烦躁地翻看着季度报表，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昂贵的红木桌面。窗外省城的天空灰蒙蒙的，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自从母亲黎曼卿出狱后，他的生活就陷入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焦虑。那个他曾经敬畏、后来怨恨、最终选择背叛的女人，就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时刻提醒着他那段不堪的过往。
小秦总，
秘书的声音从内线电话传来：
高总让您过去一趟，说有急事。
秦风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在高程面前，他必须时刻保持那个听话、能干的副总裁形象——即使内心深处，他对这个父亲最信任的助手始终存着一丝畏惧。
高程的办公室奢华得令人窒息，整整一面墙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繁华景象，仿佛在宣示着主人掌控一切的权力。
高叔叔。
秦风恭敬地点头，注意到高程脸色阴沉。
你来了，看看这个。
高程将平板电脑推过来，声音冷得像冰：
你母亲给我们准备了一份。
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新闻视频：
乡村品牌涅盘博览会逆袭，产品质量经得起检验。
视频中，黎曼卿从容应对市场监管人员的抽检，周围媒体蜂拥而至。
秦风的心猛地一沉。视频中的母亲比他记忆中更加消瘦，但那双眼睛——锐利，冷静，充满力量——却与记忆中一般无二。她站在镜头前的气场，完全不像一个被击垮的失败者。
她...怎么敢...
秦风喃喃自语，手心开始冒汗。
高程冷笑一声：
看来是我们太小看她了。在乡下躲了一年多，居然搞出这么大动静！
视频继续播放，黎曼卿面对媒体的采访，语气坚定：
...我们相信法律的公正，也相信消费者的眼睛是雪亮的...
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秦风心上。法律的公正？消费者的眼睛？这些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讽刺意味。
高叔叔，
秦风的声音有些干涩：
那个匿名举报和网络帖子...
高程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刀：
你是在质疑我们的做法？
不是！我只是...
秦风急忙辩解：
只是觉得这样做会不会适得其反？现在媒体都在正面报道她，反而让她成了被同情的一方...
高程站起身，慢慢走到秦风面前，那种压迫感让秦风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小风啊，
高程的声音突然变得语重心长，但眼神依旧冰冷：
你还是太年轻了。商场如战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你母亲现在搞出这么大动静，明显是冲着文渊来的，冲着我们所有人来的！
他拍拍秦风的肩膀，力道大得让秦风微微一颤：
别忘了当年她是怎么对待你父亲的，怎么对待我们的。现在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无非是想博取同情，为自己翻案。
秦风低下头，不敢直视高程的眼睛。那些被刻意埋藏的记忆碎片又开始浮现——母亲走时看他的最后一眼，失望而痛苦；还有最后宣判时，她挺直的背影...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高程的语气突然缓和了一些：
毕竟她是你的母亲。但你要明白，从她选择背叛这个家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你的母亲了。现在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保护文渊，保护你父亲一手创建的事业，也是在保护你自己！
这时，高程的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对秦风说：
你先回去工作吧。记住，在这个关键时刻，我们必须团结一致。你父亲不希望看到任何...犹豫不决。
最后四个字说得格外重，带着明确的警告意味。
秦风恍惚地走出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鬼使神差地在电脑上搜索了涅盘博览会的关键词。
大量报道瞬间弹出，几乎都是一面倒的正面评价。他看到了更多母亲在展会上的照片和视频片段——与外国采购商流利交谈的她，从容应对检查人员的她，向媒体自信介绍产品的她...
每一个画面都在冲击着他的认知。这与他记忆中那个失败者的形象截然不同，更与高程和父亲口中描述的相去甚远。
下班回到家，苏晚晴正躺在沙发上做面膜，看到秦风脸色不对，懒洋洋地问：
怎么了？又被高叔叔训了？
秦风没有回答，而是打开电视，调到一个正在播放财经新闻的频道。果然，涅盘的新闻正在播出。
苏晚晴瞥了一眼，突然坐直身子，扯下面膜：
等等！那不是你妈吗？她怎么上电视了？
秦风沉默地点点头。
苏晚晴瞪大眼睛看了会儿，突然尖声笑起来：
啧啧，真是厉害啊。坐过牢的人还能这么风光？不会是又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吧？
晚晴！
秦风罕见地提高了声音：
你说话注意点！
苏晚晴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随即恼火起来：
我怎么不注意了？我说错了吗？她不就是个罪犯吗？现在不知道又用什么手段在忽悠人...
那为什么所有媒体都在正面报道她？为什么那么多客户信任她？
秦风忍不住反驳：
今天的新闻说，还有英国大公司跟她签了巨额订单！如果真是骗子，能做到这些吗？
苏晚晴愣住了，似乎没想到丈夫会为婆婆辩护。她站起身，语气尖刻起来：
秦风，你什么意思？难道你开始同情她了？别忘了当年我们是怎么做的！要是她真的翻身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我们！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秦风头上。是啊，当年的事情...他不仅知情，还参与了其中。那些伪造的文件，那些精心设计的证据链...如果没有他的配合，高程和父亲的计划不会那么顺利。
我...我只是觉得事情有点出乎意料。
秦风的声音低了下来，她比我们想的要难对付。
苏晚晴冷笑：
所以呢？你开始后悔了？开始良心不安了？秦风，我告诉你，现在后悔已经晚了！从你当初选择站在爸和高叔叔这边开始，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她走到秦风面前，手指戳着他的胸口：
你别忘了，现在的一切是谁给的？你这个副总裁的位置，我们的豪宅，豪车，还有你那些高尔夫俱乐部的会员卡...要是得罪了爸和高叔叔，这些瞬间就会消失！你舍得吗？
秦风沉默着。妻子的每一句话都像鞭子抽打在他心上。是的，他舍不得现在的生活，舍不得这些用背叛换来的荣华富贵。
但视频中母亲的眼神始终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那么坚定，那么清澈，仿佛能看透他内心最阴暗的角落。
我...我需要静一静。
秦风转身走向书房。
苏晚晴在身后喊道：
秦风！我警告你，别做傻事！想想我们的未来！
书房里，秦风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他打开酒柜，倒了一杯威士忌，一口饮尽。烈酒灼烧着喉咙，却无法平息内心的混乱。
他再次打开手机，搜索着关于涅盘和母亲的一切信息。一条条新闻，一篇篇报道，一段段视频...他像一个自虐者，强迫自己看着母亲如何一步步重新站起来。
越是了解，越是恐慌。
视频中的母亲，与记忆中那个被他背叛的女人重叠在一起，让他感到窒息般的罪恶感。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在那份假文件上签字时颤抖的手，记得高程承诺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但此刻，看着母亲在视频中的身影，他开始怀疑——如果她真的成功了，如果她真的证明了当年的清白...那么他和苏晚晴，父亲和高程，又会是什么下场？
手机突然响起，是高程发来的信息：
小风，明天上午九点开紧急董事会，讨论应对涅盘竞争的策略。准备好相关资料。
这条冰冷的工作指令让他瞬间清醒。无论内心如何挣扎，他现在的位置和立场已经注定。他是文渊集团的副总裁，是秦文渊的儿子，是苏晚晴的丈夫。这意味着，他必须站在母亲的对立面。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痛苦。
他再次点开母亲接受采访的视频，画面定格在那张与他有几分相似却历经风霜的脸上。那双眼睛直视镜头，仿佛能穿透屏幕，直视他的内心。
我们相信法律的公正，也相信消费者的眼睛是雪亮的...
视频中母亲的声音在书房里回荡。
法律...公正...这些词在他脑海中激起惊涛骇浪。如果母亲真的找到了什么证据...如果当年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他不敢再想下去。
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勾勒出现代文明的轮廓。但在这光鲜表象之下，多少真相被掩盖，多少背叛被遗忘。
秦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神在恐慌与挣扎中逐渐变得冰冷。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高程的电话：
高叔叔，明天的董事会我需要准备哪些材料？我想提前做好准备...
电话那头传来高程满意的笑声：
很好，小风。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相关资料我让秘书发给你。记住，我们是一体的。
挂断电话，秦风看着手机屏幕上母亲的视频，缓缓按下删除键。
有些选择，一旦做出，就再也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