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艘破船，歪歪扭扭地驶回了卧牛湖和盛义总坛的码头。
那场面，简直像是一群被抄了老窝的流浪狗，夹着尾巴，浑身湿透，耷拉着脑袋。
来的时候旌旗招展，口号喊得震天响，回来的时候连特么喘气都不敢大声。
船上下来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是残兵败将。
小弟们个个垂头丧气，脸上不是血就是泥，要不就是一副“我是谁我在哪儿”的懵逼表情。
装备丢了，刀叉棍棒不知道扔哪儿了，旗帜也破了，整个队伍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失败者气息，还是刚被IcU扔出来那种。
伤兵满营。
三大红棍，宽嘴勇、狂人蛟、蹈海魔，这三位最能打的扛把子，现在是躺着的状态。
宽嘴勇那大嘴差点被撕到后脑勺，狂人蛟身上骨头断了不知道多少根，蹈海魔更惨，妖丹都被震出裂痕了，修为大跌是跑不了了。
几个小弟手忙脚乱地把他们抬下来，哼哼唧唧，眼看短期内是指望不上了。
青鬃狮和石将军这两位客卿元老，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一个被破了狮吼功，嗓子眼现在还冒血沫子；一个被砸碎了护身石甲，元气大伤，根基都动摇了，走路都得人搀着，脸白得跟刚从面粉厂出来似的。
最扎眼的是小鼍龙。
被人用担架抬下来的，一双眼睛肿得跟桃子一样，还在往外渗着黑绿色的毒血，疼得他时不时抽搐一下，嘴里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呻吟。
得亏霸爷有先见之明，这次出门把前如意真仙给硬拽来了，担任起了“随队医疗顾问”。
要不是如意真仙当场掏出金针和一大堆瓶瓶罐罐，又是放血又是敷药又是灌解毒丹，拼了老命地抢救，小鼍龙这对招子就算不瞎，也得半残。
但所有这些伤号加起来，都比不上最后被蛇佬棍和阿善小心翼翼抬下来的那个人——奔波灞，霸爷。
这位社团坐馆，此刻可以用“一滩烂泥”来形容。
脸色金纸一样，气若游丝，后背一个清晰的、散发着黑气的巨大手掌印，衣服都烂了，皮肉塌陷下去，看着就吓人。
听抬担架的小弟小声哔哔，说霸爷为了掩护大家撤退，硬吃了九头虫结结实实一掌，脊椎骨好像都断了，五脏六腑全特么震碎了！
能撑着一口气跑回来，都算医学奇迹！
如意真仙头发都忙得散开了，额头上全是汗，刚才在船上就已经进行了一轮紧急抢救，几乎耗干了自身妖力，才勉强吊住了奔波灞最后一口气。此刻他一边跟着担架小跑，一边还在往奔波灞嘴里塞保命金丹，嘴里不住地念叨：
“顶住啊大佬！你这单业务要是黄了，我如意仙丹坊的招牌可就砸了！以后我还怎么在妖界医疗圈混？KpI完不成了啊霸爷！”
整个码头一片死寂，只有杂乱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呻吟声。
所有人都看着那副担架，心里拔凉拔凉。
这一仗，输得太惨了！
面子丢尽了不说，里子也赔了个底掉！
最能打的几个红棍全废，请来的强力外援重伤，连坐馆大佬都差点直接开席！
更别提，还折了一个元老兄弟——灞波奔，那个虽然战力垫底但忠心耿耿的“舰队撕令”，彻底留在了万圣龙宫，连个全尸都没落下。
社团刚刚有点起色，拿下卧牛湖，吞了和盛义，眼看要走上妖生巅峰，结果就因为霸爷一个上头，一个决策失误，差点全军覆没，直接把一副好牌打得稀烂！
“都愣着干什么！等开饭啊！”
太子达第一个反应过来，到底是做过老大的人，虽然心里也慌得一批，但面上还得稳住。
他跳上一块石头，指着那些还能动的小弟吼道：
“快！把受伤的大哥们都抬进内堂！轻伤的自己去左边偏殿包扎！没伤的，立刻给我组织起来，加强警戒！巡逻队呢？给老子把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
他又一把拉过自己的一个心腹，压低声音急促道：
“你，立刻带人，去周边所有山头、水府，不管用什么办法，把最好的医生，最好的伤药，全给老子请过来！价钱好说！快去！”
那心腹连忙点头，带着几个人飞快地跑了。
内堂里，顿时变成了临时野战医院。
如意真仙成了绝对的主角，忙得脚不沾地，指挥着几个略懂草药的小弟当护士：
“你！去把那锅百年何首乌汤端来！你！用三昧真火小火熬制黑玉断续膏！温度控制好，别糊了！那个谁，对，就是你，过来给我搭把手，按住霸爷，我得给他正骨！妈的，这脊椎碎得跟拼图似的……”
其他伤员也都被安置下来，呻吟声、药味、血腥味混杂在一起，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小鼍龙经过初步处理，眼睛蒙上了纱布，但妖体强健，已经能勉强坐起来了。
他听着周围的动静，拳头捏得嘎吱作响，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床板上，吓得旁边给他换药的小弟一哆嗦。
“妈的！九头虫！此仇不报，我鼍龙誓不为妖！”
他声音沙哑，充满了暴戾和愤怒，
“等老子眼睛好了，能看见了！我立刻点齐人马，杀回碧波潭！不把他九个脑袋全剁下来当球踢，我跟他姓！”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旁边一只手死死按住。
是蛇佬棍。
这个社团老油条，此刻脸上也没了平时的圆滑，只剩下疲惫和凝重，但眼神却异常清醒。
“鼍龙哥！副堂主！冷静点！”
蛇佬棍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现在去，就是送人头！还给九头虫那扑街战绩上加个‘双杀’！霸爷拼了命把我们捞出来，不是让你再送回去的！”
“难道就这么算了？！波仔就白死了？！霸爷和兄弟们就白挨打了？！”
小鼍龙低吼道，蒙着眼罩的脸因愤怒而扭曲。
“算？当然不能算！”
阿善也走了过来，脸上蹭满了黑灰，眼神却透着一股狠劲，
“但不是现在去送！现在我们去，就是肉包子打狗！”
太子达安排好外面的警戒，也走了进来，接口道：
“阿善和蛇佬棍说得对。当务之急，不是报仇，是守家！九头虫刚赢了，气势正盛，万一他脑子一抽，带着人直接杀过来抄我们老窝怎么办？我们现在这状态，拿什么挡？用爱发电吗？江湖老话说，有错要认，挨打要立正，霸爷这一回确实太冒进了，所以咱们更得吸取教训，越是艰难，越要稳住！”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小鼍龙头上。
他喘着粗气，不再挣扎，但拳头依然紧握。
蛇佬棍看小鼍龙冷静了些，立刻开始发挥他“社团元老”的作用，语速飞快地安排起来：
“太子哥，你地盘熟，立刻安排人手，精锐点的，沿着卧牛湖所有水路日夜巡查，十二个时辰不停！发现任何可疑船只、水族，立刻发信号预警！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没问题！我亲自去安排！”
太子达点头，转身就出去点人。
“阿善！”蛇佬棍又看向阿善，
“你带一队人，立刻在和盛义总坛内部布防！把所有能用的陷阱、机关全给我装上！绊马索、地坑、毒箭、滚木礌石……有什么上什么！大门给我加粗加固！把库房里那几张破妖弩也搬出来！咱们要做的，就是万一那九头虫真打过来了，也得崩掉他几颗牙！给我们争取时间！”
“交给我！”阿善眼中寒光一闪，立刻带人去了。
蛇佬棍想了想，又对旁边一个小弟说：
“你，立刻跑一趟惊雷虎的地盘，告诉他这边的情况，让他的人马做好准备，随时可能过来支援！语气客气点，但情况要说严重！”
“明白！”那小弟飞快跑出。
最后，蛇佬棍看向所有还能动弹的小弟，提高了音量：
“所有人听着！从现在起，霸字头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所有在外面看场子、收数、做生意的兄弟，全部撤回和盛义总坛！放弃所有外围据点！所有人员，编入战斗序列，轮流休息，轮流警戒！违令者，家法处置！”
命令一条条发出，清晰果断。
原本有些慌乱失措的社团，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开始像一台生锈但还能动的机器，艰难地重新运转起来。
蛇佬棍安排完这一切，才转向一直沉默坐着的小鼍龙，语气恭敬但坚定：
“鼍龙哥，你是霸爷亲封的副堂主，现在霸爷昏迷，社团你最大。你看，我刚才的安排，行不行？你要是同意，就点个头，我让兄弟们就这么办了。”
小鼍龙蒙着眼罩的脸对着蛇佬棍的方向，沉默了几秒。
他虽然冲动，但不傻，知道蛇佬棍的安排是目前最稳妥、最正确的方案。
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照办！”
有了副堂主的首肯，蛇佬棍的命令立刻被不折不扣地执行下去。
整个和盛义总坛，瞬间像一只受惊的刺猬，蜷缩起来，亮出了全身的尖刺。
巡逻的队伍一队接一队，灯火通明，防守工事咔咔地往上垒，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空气中弥漫着金疮药味、妖力运转的波动和一种无声的压抑。
所有人都明白，社团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能不能撑过去，就看这几天了。
而这一切，都等待着内堂里那个昏迷不醒的坐馆大佬，能否再次创造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