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坠地，碎成细小的冰晶，沿着残羽的刃尖滑落，在石壁上留下一道暗红与霜白交织的痕迹。雨晴的手指仍紧扣着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掌心的血与寒霜混在一起，凝成薄薄一层红冰。她没有松手，只是缓缓将残羽横置于膝前，借着那点残留的冷意，逼迫自己保持清醒。
左腿的伤处已经麻木，但她知道血还在流。她抬起右手，指尖凝出一片极薄的冰膜，轻轻覆在伤口上。冰晶迅速蔓延，封住裂开的皮肉，止住渗血。动作缓慢却精准，像是无数次生死边缘磨出的本能。
“莫凡。”她低声唤。
他靠在对面石壁上，右臂垂着，掌心焦黑，呼吸浅而急。听见声音，他微微侧头，风系魔力在指尖轻轻一旋，拂动地面尘埃。尘粒飘起，顺着气流缓慢移动，未见异常波动。
“没人追上来。”他说，声音沙哑，“这通道……暂时安全。”
雨晴点头，闭上眼。体内空荡如冻湖，冰凰心源沉寂无声。她以呼吸为引，将残存的一丝寒流在经脉中缓缓循环，试图唤醒那每月一次的凝心之泪。温润感在心口一闪而过，如同远古的回响，短暂抚平了幻象残留的刺痛。
她睁开眼，眸光清冽。
“你看到了什么？”莫凡问。
“冰棺。”她说，“冰凰被锁在其中，羽翼断裂，四周刻满铭文。那些纹路……不是文字，是某种封印的脉络。”她顿了顿，“我听见了低鸣，和满月时的一样，但更沉重，像是在挣扎。”
莫凡沉默片刻，“黑袍人用的灰雾魔法，频率和圣城仪式完全一致。他们不是冒充，是正统祭司。”
“不止是祭司。”雨晴声音微沉，“他们是‘圣律司’的人。那个纹印，只有监察魔法正统的神职者才能拥有。他们本该清除异端，却在守护异变。”
“所以圣城使者不是来阻止的。”莫凡冷笑，“他是来监督的。黑袍人不是敌人，是下属。”
雨晴指尖微动，掌心凝出一层极薄的冰膜，试图复现青铜巨剑上的铭文轮廓。冰晶微光中，纹路隐约浮现，蜿蜒如藤，交错成环。
就在纹路成形的刹那，她体内深处传来一丝极细微的震颤。
她猛地停住动作。
“怎么了？”莫凡察觉异样。
“刚才……冰凰心源动了。”她低声，“不是回应我，是回应这纹路。”
“什么意思？”
“这铭文……不是武器刻的。”她盯着冰膜上的纹路，声音渐低，“是契约留下的痕迹。它在跳动，像脉搏。”
莫凡皱眉，“你是说，这剑不是兵器，是某种……封印的钥匙？”
“或者容器。”她指尖轻触冰纹，“我无法解读内容，但它的能量频率……和冰凰本源有共鸣。不是攻击性的，是束缚性的。它在锁住什么，也在被什么锁住。”
“秦始皇陵里埋的，从来就不是陵墓。”莫凡缓缓道，“是封印地。”
雨晴点头，“冰凰残魂的记忆里，有三道锁链。一道缠在它自己身上，一道深入地底，还有一道……指向西方。”
“西方？”莫凡抬眼。
“西域。”她说，“那里有另一处封印点。而青铜巨剑，是开启或加固封印的媒介。黑教廷要它，不是为了破坏，是为了掌控。”
“所以圣城也在找它。”莫凡眼神一冷，“他们不是在阻止黑教廷，是在和他们合作。一个负责明面镇压，一个负责暗中取物。”
“不。”雨晴摇头，“不是合作。是同一组织，两个面孔。”
莫凡瞳孔微缩。
“圣律司的祭司穿着黑袍，执行禁魔脉冲，使用圣城魔法。”她声音平静，“他们不是被渗透，他们就是圣城的核心。洛迦……从一开始就在利用黑教廷的名头，清除异己，收集封印钥匙。”
“那使者呢？他为什么要阻止我们？”
“因为他不能让外人发现真相。”雨晴看着冰膜上的纹路，“我们触到了不该碰的东西。冰凰、地脉、契约铭文……这些不是历史遗迹，是仍在运转的机制。一旦被人看穿，整个秩序就会崩塌。”
莫凡沉默良久，忽然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能感知这些？”
雨晴一怔。
“别人看不到冰凰残魂，读不懂铭文，甚至感受不到地脉流向。”他盯着她，“但你能。不只是天赋。是冰凰心源在引导你。”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冰膜上的纹路仍在微微发亮，而她体内的震颤仍未完全平息。
“或许……”她轻声说，“我不是偶然觉醒的。”
莫凡没有追问。他知道她不会说更多。
通道深处，那点蓝光依旧流转，像是某种符文在缓慢呼吸。雨晴将手掌贴回石壁，试图再次凝聚冰膜，复现铭文全貌。她需要更多细节，哪怕只是轮廓。
指尖刚触到岩面，体内震颤骤然加剧。
她猛地抽手，呼吸一滞。
“又来了？”莫凡立刻警觉。
“不是……一样的。”她声音微颤，“刚才只是共鸣，现在……它在回应我。像是……认出了什么。”
“什么？”
她盯着自己的掌心。冰晶在皮肤表面缓缓蔓延，自发形成一道极细的纹路，与巨剑铭文的某一段完全重合。
“这纹路……”她喃喃，“它在我身上，也有。”
莫凡瞳孔骤缩，“你是说——”
“不。”她摇头，“不是刻上去的。是……生长出来的。像血脉一样。”
她抬起左手，指尖轻抚那道冰纹。寒意顺着经脉蔓延，却不再疼痛，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归属感。
“冰凰心源……不是单纯的金手指。”她声音极低，“它是钥匙的一部分。或者……钥匙本身。”
莫凡缓缓站直身体，尽管右臂仍无力垂着，但他将左手抬起，风系魔力在掌心凝聚成微弱的漩涡。
“如果它是钥匙，那锁住的东西……一旦解开，会发生什么？”
“我不知道。”她说，“但圣城怕它被解开。黑教廷想解开它。而我……能感应到它。”
“那你就是最危险的人。”
她没说话，只是将残羽重新握紧。剑柄上的血已经干涸，冰霜覆盖其上，让握持变得艰涩。
莫凡看着她，“接下来怎么办？”
“先活下来。”她声音冷静，“然后……找到另一处封印点。西域的线索，一定在圣城的记录里。”
“你打算去圣城？”
“不是现在。”她摇头，“我们连怎么离开这里都不知道。”
莫凡沉默片刻，忽然道：“你刚才说，冰凰心源每月一次能护你性命。”
“对。”
“如果它和这铭文是同源的……它会不会不只是保命？”
雨晴一怔。
“我是说。”他盯着她，“它能不能……不只是被动触发？能不能主动用？比如，去解开或加固封印？”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从未想过。
体内那丝震颤仍在，像是远古的脉搏，在等待某种回应。
她缓缓闭眼，尝试以意念触碰冰凰心源。不是为了凝心之泪，而是为了感知它的本质。寒流在经脉中缓慢流动，却在某一处节点突然停滞，仿佛被什么阻挡。
她皱眉，继续推进。
就在那一瞬，掌心的冰纹骤然发烫，随即转为刺骨的寒。
她猛地睁眼。
莫凡正盯着她掌心。那道冰纹，正在缓缓渗入皮肤，像活物般向下蔓延。
“它在动。”他说。
雨晴抬起手，指尖微微颤抖。冰纹已延伸至腕骨，寒意顺着血脉深入，却不再疼痛，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清醒。
她忽然意识到——
这纹路，不是外来之物。
是她的一部分。
从觉醒那一刻起，就一直在生长。
残羽的刃尖上，最后一滴血缓缓凝聚，即将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