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念初安静地坐在一旁，手里捧着茶杯，慢慢啜饮着滚烫的茶水，目光低垂，对六叔的话没有任何反应，既不附和，也不询问。
四叔梁远诚老实巴交地点点头，附和道：“是啊，大哥，都六年了，阿妈的事是该办了。唉……”
他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父亲梁锦诚沉默着，掏出烟盒，递给四叔和六叔各一支，自己也点上，深吸了一口，烟雾袅袅升起。
他目光沉稳，看向六叔：“老六，老二和老五那边现在什么意思？”
六叔轻哼一声，语带不屑：“老五就是个墙头草，现在‘屎忽鬼’人不在了，他倒当起缩头乌龟来了。至于‘日头晒老’……”
他说着朝隔壁方向努了努嘴，“这两天连门都不敢出！我看哪，他们现在不敢再拦了。趁这机会，赶紧请个先生来看看，把阿妈请到你之前看中的那块‘福地’去。”
梁锦诚点了点头，眉头却并未完全舒展：“阿妈的事是大事，不能再有争执。要问问他们的意见，免得移葬的时候又闹起来。”
四婶在一旁开口道：“大哥考虑得周到。明天我再去问二哥和老五。”
这时，六叔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一直安静坐着、只是默默给长辈们斟茶的梁念初，“对了，初仔，你真的懂风水？现在村里人都在传你是风水大师，真的假的？”
院子里众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梁念初身上。
梁念初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抬眼迎上众人的视线，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有立刻回答。
六叔见他不语，反而更来了劲头，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初仔，现在不止是我们新塘村，整个山海镇都快传遍了！”
“就镇上的首富张大贵，他家那新别墅，听说请了县里有名的风水先生去看，花了不老少钱，结果屁用没有！家里该不顺还是不顺。后来，也不知道他从哪儿请来个年轻的师傅，去他家转了一圈，指点了那么几下，张大贵家那些糟心事，就顺当了！”
“据说那个年轻师傅的名号就叫‘初仔’！年纪、模样，都跟你对得上！初仔，你跟六叔说实话，是不是就是你？”
这话一出，四叔和四婶都惊讶地张大了嘴，连摇蒲扇的李慧兰动作都慢了下来，眼神复杂地看着儿子。
梁念初依旧沉默着，只是端起茶杯，又轻轻吹了吹气，呷了一小口。
他的沉默，几乎等同于默认。
这时，一直没怎么开口的父亲梁锦诚，缓缓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随即抬起头，看向梁念初。
事实上，之前村里就有传闻，说梁念初懂风水。
那时梁锦诚和李慧兰夫妻俩心里就有些猜测。
后来梁念初跟李道公去山海镇办事，夫妻俩就更加确定了七八分。
只是儿子不主动说，他们也不问，只当不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梁念初身上，等待着他的回应。
梁念初放下茶杯，轻轻点了点头，“爸，妈，四叔四婶，六叔。我上大学时确实跟一个长辈学过一些风水相术。张大贵家的事，是我碰巧帮了点小忙。”
他抬手指了指院子里那辆崭新的白色奥迪A7， “爸，妈，其实这辆A7，是我自己买的。”
院子里顿时一静，连六叔都忘了抽烟，瞪大了眼睛。
李慧兰首先反应过来，惊讶道：“你自己买的？初仔，你哪来那么多钱？你不是说……这台车是肥仔的吗？”
梁念初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妈，之前是我不对，怕你们觉得我乱花钱，才骗你们说车是肥仔的。其实……是我买的。”
他顿了顿，选择性地透露信息，“其实，买这台车，还有和跟肥仔他们合伙开店的钱，都是靠看风水赚的。”
六叔猛地一拍大腿，烟灰都震掉了，“我就说嘛！张大贵家的事肯定是你摆平的！初仔，看风水这么赚钱？一辆A7说买就买了？”
梁念初笑了笑，语气依旧平淡，“也不是每次都能赚大钱。不过，张大贵那次谢礼是挺丰厚。”
父亲梁锦诚深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目光复杂地看着儿子，又看看那辆气派的轿车，最终只是沉声问了一句：“拿这钱……没惹什么麻烦吧？”
“爸，您放心，”梁念初迎上父亲的目光，眼神坦然，“都是你情我愿的。我看风水也是凭真本事吃饭，不坑不骗。”
四叔和四婶在一旁听得啧啧称奇，四婶喃喃道：“初仔真是出息了，有大本事了……”
李慧兰看着儿子，又是骄傲又是心疼，忍不住念叨：“你这癫仔，有钱也不能这么乱花啊，买这么贵的车……之前还骗我们是肥仔的，害我跟你爸还总觉得欠着肥仔人情。”
梁念初嘿嘿一笑，挠挠头说：“妈，我那不是怕你们骂我乱花钱嘛。现在店也开起来了，收入也稳定了，这才敢跟你们说实话。”
他根本不敢让家人知道，那辆属于黄大富的A7早已在一场车祸中彻底报废。
至于他自己为此住院的事，更是绝口不提。
六叔凑过来，挤眉弄眼地压低声音：“初仔，可以啊！以后六叔找你看风水，你得给六叔打个折啊！”
梁念初被六叔的样子逗笑了：“六叔，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院子里的气氛重新变得轻松起来，话题也渐渐从梁念初的‘副业’收入，转回到了奶奶拾骨移葬的正事上。
父亲梁锦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沉吟片刻，目光转向梁念初，语气带着几分商量，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考较意味：“初仔，你既然真懂这个……之前我请单位老甘在牛角岭找的那个穴，你……觉得怎么样？”
此言一出，四叔、六叔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梁念初身上，连摇着蒲扇的李慧兰和四婶也停下了动作，眼神里带着好奇与期待。
梁念初坐直了身子，神色认真起来。
他略一沉吟，缓缓开口道：“爸，牛角岭那个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