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玥的日程排得很满，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除了舞团高强度的训练和创作，她还自发地去蹭纽约大学舞蹈系的晚间理论课，像一块永不满足的海绵，贪婪地汲取着这座艺术之都的养分。身体的疲惫是真实的，但精神上的饱足感冲淡了异国他乡的孤寂。
只是，在搭乘深夜地铁回公寓的路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光怪陆离的陌生站台，那种深入骨髓的思念还是会悄然袭来。她会下意识地握紧手机，指尖划过屏幕上那个被她设置为置顶的联系人——【J.wang】。他们的视频通话依旧规律，但他的背景越来越单一，大多是在酒店房间，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声音里的疲惫几乎要穿透屏幕。
他太忙了，忙得让她心疼。所以她从不主动诉说自己的孤单，只分享那些明亮的、充满活力的部分。
这天下午，舞团的排练因为艺术总监的临时会议提前结束。凌玥难得有了半日闲暇，她决定去切尔西区看一个朋友推荐的小型画廊展。
纽约的深秋，天空是那种洗过的、干净的蓝色，阳光带着暖意，却敌不过风中渐起的萧瑟。她裹紧了风衣，随着人流走在切尔西画廊林立的街道上。
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时，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街对面的一家咖啡馆。露天座位上零星坐着几个人，其中一个背对着她的身影，穿着简单的黑色卫衣，戴着同色系的鸭舌帽，身型挺拔，肩背的线条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的心跳，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
绿灯亮了，身边的人开始移动。凌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目光死死锁住那个背影。
不可能。他此刻应该在地球另一端，被无数行程和会议包围。
那人似乎感受到了她过于专注的视线，缓缓地，转过了头。
帽檐下，是那张她刻在骨子里的脸。比屏幕里瘦了些，下颌线更加清晰，脸上带着长途飞行后的倦意，但那双眼睛，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如同被点亮的星辰，骤然迸发出灼热的光芒，带着笑意，和一种近乎失而复得的珍视。
是王嘉尔。
他就那样隔着一条喧嚣的马路，看着她，嘴角缓缓扬起一个清晰而温柔的弧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纽约街头的一切嘈杂——汽车的鸣笛、行人的谈笑、街头艺人的歌声——都化为了模糊的背景音。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坐在咖啡馆外，对着她微笑的男人。
凌玥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随即，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流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她甚至忘了看红绿灯，径直朝着马路对面走去。
一辆黄色的出租车鸣着笛从她身前擦过，带起的风拂动了她的衣角。
王嘉尔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惊惧。他猛地站起身，几乎是冲了过来，在下一个车流的间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迅速而稳妥地带到了人行道上。
“看车！”他的声音带着未散的恐慌和一丝严厉，抓着她手腕的力道大得惊人，指尖微微颤抖。
凌玥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危险。她抬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红血丝，和他因为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膛。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的声音有些发干，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王嘉尔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目光像是要将她吞噬。他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过她的脸颊，动作带着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
“有个临时的品牌活动，就在隔壁街。”他开口，声音低哑，给出了一个听起来合情合理的解释。但凌玥知道，这绝不是巧合。纽约这么大，偏偏就在她偶然出现的街头相遇？
他没有多说，只是牵起她的手，握在掌心，转身朝着与咖啡馆相反的方向走去。他的手掌温热而干燥，将纽约深秋的凉意彻底隔绝。
“活动结束了？”凌玥任由他牵着，跟在他身侧，问道。
“嗯。”他应了一声，侧头看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所以，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
他带着她，穿过几条安静的街道，没有去什么着名的景点，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他跟她聊起她最近在舞团遇到的趣事，问起那个“疯子”总监又有什么新花样，也说起自己最近正在制作的新歌，语气里带着创作期的兴奋与纠结。
他们像一对最普通的情侣，在异国他乡的街头漫步。阳光透过稀疏的梧桐树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走着走着，天空毫无预兆地飘起了细雨。纽约的雨，来得又快又急。
王嘉尔立刻脱下自己的卫衣外套，不由分说地罩在凌玥头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t恤。他揽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快步跑到最近的一家复古唱片店的屋檐下躲雨。
屋檐很窄，勉强能容纳两人。雨丝斜斜地打进来，带着凉意。他们靠得很近，能闻到彼此身上熟悉的气息，混合着雨水的清新。
凌玥抬头，看着他被雨水微微打湿的头发和t恤，想将外套还给他：“你会感冒。”
“别动。”他按住她的手，将她更紧地圈在怀里，低头看着她，眼神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深邃湿润，“我身体比你好。”
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t恤传递过来，驱散了雨天的微寒。凌玥没有再挣扎，安静地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和屋檐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凌玥。”他低声唤她。
“嗯？”
“没什么，”他笑了笑，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声音融在雨声里，有些模糊，却无比清晰，“就是想叫叫你。”
确认你在身边，确认这不是一场因思念过度而产生的幻梦。
凌玥闭上眼睛，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和力量。所有的坚强，所有的独立，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无需言说的依赖。
雨渐渐小了，天空出现一道淡淡的彩虹。
王嘉尔松开她，低头看着她被雨水沾湿的睫毛，轻声问：“晚上有安排吗？”
凌玥摇头。
“那，”他牵起她的手，目光温柔而坚定，“带我去看看，你每天看的那个窗口。”
凌玥看着他，看着这个跨越重洋、风尘仆仆来到她面前的男人，心中那片名为思念的土壤，终于开出了真实而温暖的花。
“好。”她微笑着，握紧了他的手。
纽约，雨后天晴。
——第二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