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总会来。
何尘整理了下衣领，平静地走向县长办公室。
方川江正在批阅文件，见何尘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示意他坐下。
“评审会上的表现不错。”方川江放下笔，语气听不出喜怒，“看得出来，你们清江镇是下了功夫的。”
“谢谢方县长肯定，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何尘端正地坐在沙发上。
方川江站起身，踱步到窗前，背对着何尘：
“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但是何尘啊，你要明白，像清江河这样重大的项目，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有个好方案就万事大吉的。”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
“要考虑资金平衡，要考虑各方利益，更要......顾全大局。
县里引进飞骏投资这样的优质资本，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们的方案可能在某些方面不够‘接地气’，但他们的实力和资源，是实实在在的。”
何尘安静地听着，没有接话。
“你刚当上书记，急于出成绩的心情我能理解。”方川江走到何尘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但是做事要讲究方式方法。有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硬碰硬，对谁都没有好处。”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要么妥协，要么出局。
何尘抬起头，目光平静：
“方县长，清江镇的方案是基于大量调研和民意基础制定的。
我认为，真正的大局，应该是全县人民的根本利益。”
方川江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这是在教我什么是大局？”
“不敢。”何尘不卑不亢，“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方川江盯着何尘看了半晌，忽然冷笑一声：“好，很好。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就走着瞧吧。”
从县长办公室出来，何尘坐上车，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这时，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宋静宜。
“静宜大美女，好久都没有听到你甜美的声音了。”何尘接起电话，不自觉地用了比较亲近的称呼。
“都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情调戏美女?改不了那德性！”宋静宜娇嗔道。
“急火攻心又有何用?有些事我左右不了！”何尘装出无所谓的口气。
“不过，你打电话是来安慰我的，还是带来好消息的?”
“谁安慰你啊！不过，坏消息和好消息倒是都有！”
“听说你今天在评审会上大放异彩？”
宋静宜的声音带着笑意，“方县长找你谈话了？”
何尘苦笑：“你的消息真灵通。”
“在这个圈子里，没有秘密。”宋静宜的语气严肃起来，“我打电话是要提醒你，赵逸飞正在动用他在市里的关系施压。据说他已经联系了分管城建的王副市长。”
何尘的心一沉。
王副市长是方川江的老领导，这在云城市是公开的秘密。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宋静宜话锋一转，“我今天上午刚向李市长汇报工作，顺便提到了清江河项目。李市长对‘生态与民生融合’的理念很感兴趣，表示会密切关注。”
李市长是市政府一把手，与王副市长素来不睦。
宋静宜这个“顺便”，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
“静宜，谢谢你。”何尘由衷地说。
“别谢得太早。”宋静宜轻声道，“赵逸飞这次是志在必得。他在省里的关系网比我们想象的要深。何尘，这场仗不好打。”
“我知道。”何尘望向窗外飞逝的街景，“但有些仗，明知道会输也要打。”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宋静宜温柔却坚定的声音：“那就打吧。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你可得帮我斗败你那未婚夫！”何尘调侃道。
“别别别，什么未婚夫，我和他拉爆了！”
原来，宋静宜回到市里工作不久，就和赵逸飞分手了。
“是吗?怪不得今天赵逸飞看我的眼神透着杀意，像有夺妻之恨似的。”何尘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小子又贫嘴，不着调了！”宋静宜喝斥道。
“赵逸飞那人就配不上你，还不如嫁我！我这话是认真的。”何尘捂住嘴说道。
“认真你个头！嫁你！我嫁不出去吗?你一个乡镇干部配得上我这市级部门的美女领导?”宋静宜觉得应该打击一下何尘了。
“不过，给你个机会，哪一天，你混成我的上级了，我就嫁你！”
“可是，不能等太久，要不然，本姑娘花期都过了。”
“一万年太长！多久才算久?一年?两年?”
“你说话算数?我可录了音的！可别反悔！”
“你这混蛋！老娘不理你了！”宋静宜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何尘脸上的笑容消失。
刚才，跟宋静宜的一通聊天，确实很解压。
连日来，为清江河项目超负荷的工作压力和疲惫，好象得到了很好缓解。
他们之间玩笑开惯了，说话很随便。
虽然有些话真真假假的，但说到工作上的正事，一点也不马虎。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清晰的关系网：
方川江—王副市长—赵逸飞，这是一条明线。
秦娅—李市长—他自己，这是另一条线。
而现在，宋静宜成了连接这两条线的关键节点。
车子驶入清江镇政府大院时，何尘已经理清了思路。
他拿出手机，给秦娅发了条短信：
“秦书记，方县长已谈话。宋静宜告知李市长关注项目。下一步，我准备深化方案，重点突出可操作性和民生效益。”
很快，秦娅回复了三个字：“知道了。”
简洁，却蕴含着无限的信任与支持。
何尘收起手机，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向办公楼。
他知道，从今天起，清江河项目已经不再是一个单纯的项目竞争，而是上源县两个不同发展理念的正面碰撞。
而他，正站在这个碰撞的最前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