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南城一中的高三氛围依旧像绷紧的弦，但程安妤身上明显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不再是那个下课就凑到齐悦身边，眼睛发亮地讨论最新同人梗或者韩剧男主有多帅的程安妤了。早读课一结束她就麻利地拿出数学卷子和错题本，眉头微蹙开始跟那些扭曲的函数图像和复杂的公式死磕。
齐悦显然还没适应她这突如其来的学霸模式课间立马像只快乐的小麻雀一样蹦跶过来，手机屏幕都快怼到程安妤脸上了：
“安安！安宝～看我发现了什么！新挖的韩剧《触及真心》，啊啊啊～笨蛋美女大明星和口嫌体正直的精英律师，设定土但真的甜到掉牙了好吗！磕死我了！你赶紧看，保证你上头！”
要是以前程安妤肯定已经抓着齐悦的胳膊开始“真的吗真的吗剧情到哪了男主帅不帅”地疯狂输出了。
但今天，程安妤只是从草稿纸上抬起头勉强扯出一个笑，眼神还带着没散去的数学题阴影，语气有点飘忽：“嗯嗯，听名字就感觉很好看……不过悦悦，”她晃了晃手里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苦着脸“我上次月考数学又跪了，再不刷题高考真要凉透了……”
齐悦看着她眼底下的淡青黑和那股罕见不像是装出来的沉静劲儿，愣了一下，随即把手机一收，大手一挥：“行！姐妹陪你！卷是吧谁怕谁，哪题不会拿出来！虽然姐妹我数学也就半斤八两，但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
说着，她也真掏出自己的数学卷子，拉过凳子坐在程安妤旁边两个小姑娘脑袋凑在一起，对着一道三角函数题开始嘀嘀咕咕，一会儿争论一会儿恍然大悟活像精神分裂一样…
坐在程安妤斜后方的沈图南手里转着笔，眼神却像黏在了前排那个埋头苦读的纤细背影上。
他看着她微微低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碎发随着她写字的动作轻轻晃动。阳光照在她侧脸上能看清她长睫毛投下的阴影和微微抿起没什么血色的嘴唇。
和昨天那个被他半强迫着一起走还会因为他靠近而脸红惊慌的她完全不同，今天的她像是把自己缩进了一个透明的壳里，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干扰，也包括……他。
沈图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像揣了只没着没落的小猫，爪子轻轻挠着。他想起昨天自己鼓足勇气的邀约和她最后那个模糊的回应……她是不是后悔了？还是根本就没把那当回事？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把笔拍在桌上，力道没控制好发出不小的声响，前排的程安妤似乎被惊动肩膀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沈图南更烦躁了他觉得自己像只被无形绳索拴着的大型犬，明明想凑过去用鼻子蹭蹭她问问她怎么了，或者干脆像以前一样欠揍地说一句“这么用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可看着她那副生人勿近的专注模样，他发现自己……有点不敢。
他只能这么偷偷地看着把自己那点刚刚萌芽却已经带着强烈占有欲的心思，死死按捺在看似大大咧咧的外表之下，这种想靠近又怕被推开的感觉，真他妈糟透了。
而在教室的另一侧陈舟行正温和地解答着林怡之提出的一个英语语法问题，声音一如既往的悦耳耐心。
但他的余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程安妤和齐悦凑在一起的背影，尤其是在程安妤那明显带着倦意却异常认真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
他想起昨天放学时，看到她和沈图南并肩离开的画面，沈图南的手似乎……碰过她的肩膀？
陈舟行嘴角那抹完美的如同春风拂面的微笑几不可察地淡了点，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神依旧温和，却似乎比平时更深沉了些。
他结束了对林怡之的讲解自然地站起身，像是要去接水路过程安妤座位时，脚步微微一顿声音温和地响起：
“程安妤同学，这么用功？是在复习函数部分吗？这里确实是个难点如果有需要，我这里有之前整理的几种典型题型的解题思路，晚点可以拿给你参考一下。”
他语气自然带着班长对同学的正常关怀，听不出任何异样。
程安妤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陈舟行对上他温和的视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谢谢班长。”
“不客气。”陈舟行笑了笑目光在她脸上掠过，仿佛只是随意一瞥然后便从容地走开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看到她因为专注学习而显得有些苍白的小脸时心底那一丝因为昨天画面而产生的不悦，似乎被一种更复杂的带着掌控欲的引导感取代了。她需要帮助而他能提供，这很好。
与此同时，在程安妤隔壁的高三（二）班陆延舟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间夹着一支黑色的万宝龙钢笔，随意地转着。他面前摊开的是一份全英文的金融时报，与周围疯狂刷题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透过窗户，恰好能瞥见隔壁班教室靠走廊那一侧的情景。他看到程安妤低着头奋笔疾书，旁边那个叫齐悦的女生也一脸严肃地对着书本。
昨天，他也看到了，看到沈图南那个蠢货跟在她身边，那副小心翼翼又难掩兴奋的蠢样子。
陆延舟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冰冷且带着一丝嘲讽。
被他提醒过之后，倒是学乖了？知道把精力放回正途了？
可惜，有些印记打上了，就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报纸上，指尖无意识地在昂贵的纸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以为躲进题海里，就能逃避了吗……
太天真了。
而始终仿佛置身事外的江亦，在课间休息时如同往常一样，独自一人靠在走廊尽头的栏杆上看着楼下操场上奔跑的身影。他手里拿着一本英文单词卡，眼神淡漠。
当程安妤和齐悦讨论数学题的声音隐约从教室门口飘出来时，他翻动单词卡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
他没有看向那边只是镜片后的目光，似乎比平时更加幽深了一些，脑海里瞬间闪过几个变量和概率模型，最终指向一个冷静到近乎残酷的结论：短暂的行为改变，无法扭转长期形成的行为模式和深层动机。期望值的提升，需要更根本的干预。
他垂下眼帘，继续记忆着下一个单词，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有那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他并非全然无动于衷。
课间的十分钟很快过去。
程安妤沉浸在自己的数学世界里对周围这些或明或暗因她而起的波澜似乎毫无所觉。她只是咬着笔杆一遍遍演算，试图用这种近乎自虐的专注来压下心底对哥哥的愧疚，以及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恐慌。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这点改变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然微小却已经让水下的某些猎食者，调整了他们的策略和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