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太医郑宣平的疑惑。
萧政猛然合上手中折扇,缓慢站起身,慢步走到郑宣平面前,高声质问:
“本王姓萧,父亲是高阳郡王萧寅,祖父是龙骧大将军 顺国公萧策,就是被你和奸贼萧碧岚被逼着自刎而亡。”拔出腰间的棠溪剑刺向郑宣平的前胸,“你还记得这份仇恨吗?在你被下大狱的第二日,本王在宣阳坊陆府大门前遭受十余名黑衣刺客的暗杀,险些丧命,好不容易活捉一名刺客,刺客临死前吐露就是你们郑氏派人来行刺本王。这个你可认罪?本王是右骁卫将军,禁军虎贲营统领,右骁卫程大将军下令抓捕你的族亲。本王刚回京便要遭受尔等的暗杀吗?当年你们这些恶贼逼死龙骧大将军,今日瞧见本王满身荣耀,还想再重演一次吗?你们郑氏族亲当真要为恶贼萧碧岚报仇雪恨吗?”
“老夫在牢中,怎么可能指使郑氏族亲去行刺?”郑宣平瘫倒在地,双眼含泪,不停地摇头,“你是王爷,郑氏即便再想为萧碧岚报仇,亦不敢搞行刺。这是诛灭九族的大罪。这是谁在坑害老夫?”
萧政双眼能喷出火来,“郑宣平,你还真想着杀死本王为奸贼萧碧岚报仇雪恨啊!一家子奸贼!”
“什么奸贼?”郑宣平意识到今日不能脱罪,抬头看了一眼萧政,“当年废太子、蜀王、昭王、顺阳王为争夺太子之位大打出手,当年的昭王逼着章淮要萧碧岚诬告禁军统领萧策贪污军饷,只是想逼迫萧策大将军请辞禁军统领,没想到萧大将军自刎于河东萧氏祖祠,先帝震怒,昭王联合一众皇子便把所有的罪责退到萧碧岚身上,萧碧岚扛下所有罪责,成了人人喊打的奸贼。朝堂上七十余人官吏遭到处罚,与萧碧岚沾亲的郑氏族亲统统流放,我作为郑氏远房族亲亦遭贬官。今年太子又以当年诬告之事彻底清洗武元英一党,本官亦受牵连,二十年了,本官还是一名低等的御医。萧碧岚是奸贼,而你们河东萧氏一个个加官晋爵,郑氏一族接连两次遭贬黜,这个朝堂就是这样。首恶元凶不追究,反而把罪责推到无足轻重之人身上。你若想报仇,来吧!当年本官和萧碧岚欠你们萧家的今日一并还给你!”
康琦冷哼一声,瞪着郑宣平,“王爷,莫要听此人胡说八道。此人故意污蔑陛下,还对毒害北漠质子一事抵死不认。此人该严惩。”
郑宣平继续喊冤,“北漠质子一案,本官实属冤枉,北漠安璃王子所中之毒本官确实不会医治。”
“江湖上常见的酒壶花毒,你一个太医署的御医不会解。大荣的太医署何时变得如此丢人?”
萧政更加愤怒,收回棠溪剑,“你就是一个没用的御医!江湖郎中都会解的毒你不会解。陛下将你下狱,是对,还是错?”
郑宣平低着头,不知如何回答,“下官医术不精,自知有错,但行刺王爷之事确不是下官所为,请王爷放过郑氏族亲。当年参与诬告萧大将军的七十余名官吏活着的人寥寥无几,下官自知有罪,当年已受过惩罚,不敢奢求王爷的原谅。”
“郑宣平!你大胆!”萧政面色惨白,“你竟敢在本王面前托大!若查清那群刺客与你无关,本王自会释放你的家人族亲。”手指郑宣平,“而你要为医治北漠质子无果承担罪名。”
“下官认罪!下官认罪!”郑宣平拼命地摇头,双眼全是泪,“望王爷放过郑氏族亲。”
萧政长出一口气,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当日你去为北漠质子瞧病时,可曾发现质子府的异常?”
郑宣平拼命地回忆着当时之场景,低头说道,“当日质子府解管家一直在阻挠下官瞧病,还想着塞银钱,后来下官并未瞧出所中之毒,只能如实回禀,还有质子府中的金酒壶和金酒杯就是御赐之物,下官不敢检查此等御赐之物。”
“陈缇,把金酒壶和金酒杯拿出来让郑太医瞧一瞧。”萧政大喊一声。
陈缇将准备好的金酒壶和金酒杯放在郑宣平面前,“郑太医,好生瞧一瞧。”
郑宣平看了一眼金酒壶和金酒杯,大叫一声,“这不是当日质子府宴饮的金酒壶和金酒杯,这个金酒壶和金酒杯无毒。”
“北漠质子的贴身仆人靳何在说谎,故意用一套酒壶和酒杯来替代。这种可能存在。”萧政心中复盘过三次,瞧了一眼郑宣平,“本王会查清这个案子,在案子查清之前你若敢自杀,本王定将郑氏族亲流放。”
郑宣平第一次面对这样赤裸裸的威胁,亦不敢有辩驳,低着头,等待着今日的最终消息。
“康捕头,将郑宣平押回去,好生看着,莫要怠慢!”
望着郑宣平离开的身影,萧政心中全是愤怒,慢步走回到主座前坐下,心中疑惑:
“行刺之事确实怪异,郑氏族亲怎么如此蠢?即便此事达成,郑宣平和这些郑氏族亲也要冒着全族被诛杀的风险。如此来看行刺本王不是郑宣平和郑氏族亲所为。北漠质子阿史那延陀遭人下毒,郑宣平倒也不辩解,还说靳何提供的酒壶和酒杯无毒。刚查到的线索怕是又要断了。明月酒楼之人是否下毒?平康坊清平乐坊的胡姬兰凤是否下毒?”
康琦又一次进入后衙正堂,躬身行礼,“王爷,接下来如何行事?”
萧政瞧了一眼面前之人,“康捕头,你带人先去抓明月酒楼的掌柜和当日送酒菜的伙计,再派人盯着平康坊清平乐坊,盯紧乐坊的胡姬兰凤。本王怀疑兰凤是下毒之人,背后定有人指使。”
“在下遵令!”康琦继续讲,“王爷,太医郑宣平之言不可当真,北漠质子一案有些蹊跷,江湖郎中瞧一眼便能为北漠质子解毒,为何太医署的御医不能解毒?郑宣平身上就是有问题,宁死不开口。”
萧政紧皱双眉,一时理不清这其中的关系,“康捕头,本王会向陛下求情释放郑氏族亲,继续羁押郑宣平,只要郑宣平还在监牢中,总会有认罪的那一日,抓住下毒之人定能令郑宣平低头认罪。案子越难查,本王越喜欢。”
康琦无奈地摇头,慢步转身离开后衙正堂。
陈缇虽不懂查案,依然低声回禀,“少主,这个案子不好查,郑宣平又与王爷有仇,定然不会配合,即便少主大发慈悲放了他的族亲,他依然不会开口。倒不如直接将所有罪责推到郑宣平身上结案。”
“这么查案没意思!本王要查到幕后之人,郑宣平最在乎之人是他女儿-郑良英,只要盯着郑良英,郑宣平早晚会低头招供。”萧政端起一杯茶继续喝茶,摇着头,“质子府的管家解图被关押在雍州署衙大牢,先去审一审。带上金酒壶和金酒杯。”
此时江明远身穿绯色官袍走进后衙正堂,慢步走到萧政面前,躬身行礼,“武平王,今日查案可有收获?”
萧政拉着江明远坐到木椅上,低声回道,“舅父,这个案子不好查,今日北漠质子已苏醒,幕后之人的阴谋已被破坏,想要找到下毒之人要花费一番功夫。质子府的管家和仆人皆有嫌疑,甚至太医署的人都有嫌疑,明月酒楼之人,平康坊清平乐坊之人亦有嫌疑。当日行刺本王的人不是郑氏族亲所派,可将郑宣平的族亲先释放回京,派人监视,一直到此案审结之日。”
江明远双眼滴溜溜乱转,忍不住点头,继续说道,“这样也好,至少能洗清街市上有关于你身上滥杀无辜的流言,听闻清平乐坊背后的东家不好惹,明月酒楼背后的东家亦不好惹。”
“这些人的身份能和本王相提并论吗?”
江明远低头,小声说,“自然没法比,你身份尊贵,清平乐坊和明月酒楼的背后东家很神秘,一定要追查。”
萧政点着头,“舅父,先去审质子府管家解图,此人就关在后衙大牢,此次审案不论涉及到谁,本王都不会给面子。幕后之人把主意打到北漠质子身上,就是想要挑动北漠可汗与大荣的关系。这个案子要谨慎查。”
江明远深知其中利弊,“就这么办。明日便释放郑宣平的族亲,还要向他们解释清楚,这是王爷在保护他们的性命。”冲着正堂外面招手,“康捕头,你把解图带到这里来,今日本官亲自审此人。”
康琦回了一声,“遵令!”转身去后衙大牢提人犯。
萧政轻摇折扇,继续讲,“舅父,今日在质子府解图狡诈凶狠,审讯此人莫要被他所欺骗,只要问出他所隐瞒之事即可。”
这个瞬间,江明远神情舒缓,点着头,抬头扫视正堂一圈,长出一口气,想起近日来街市上流传的谣言,轻拍他的手臂,“政儿,这街市上的流言定是有人故意所为,有人想要诬陷你滥杀无辜,京城右骁卫缉拿郑氏族亲一事在兴安城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待你大婚后,你行事要谨慎。当年萧大将军贵为禁军统领,遭到一众皇子的算计。你比当年的萧大将军更英武,要学会躲避他们的算计和阴谋。”
萧政默默点头,合上折扇,心中有一股暖意,低声说,“舅父放心,本王的亲卫个个骁勇,当年之事不会重演。”
“王爷,江大人,人犯带到!”康琦一手押着人犯解图来到两人近前。
萧政瞧了一眼解图,轻摇折扇,大声质问,“解图,你是北漠质子府的管家,今日在质子府你没说实话,太医署御医郑宣平每次都去给质子瞧病,为何这次没瞧明白?”
解图身穿灰色囚服,完全是一副披头散发的样子,摇着头,“武平王,小人并无隐瞒。今日主人已苏醒,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可与我家主人问询。”
萧政手指桌案上的金酒壶和金酒杯,继续问,“你可认识这桌案上的金酒壶和金酒杯?”
解图拿起金酒壶和金酒杯看了两遍,“怎么会这样?当日饮宴的金酒壶和金酒杯早被扔了,为何会出现这里?”
萧政察觉到解图的异样,“解图,这酒壶是否有毒?还有这酒杯是否有毒?”
“无毒!无毒!”解图慌张地摆手。
“哦!本王问过太医郑宣平,就是当日为你家主人瞧病的郑御医,他也说这酒壶和酒杯无毒,还说这不是当日饮宴的酒壶和酒杯。是你在说谎,还是御医郑宣平在撒谎?”
解图继续狡辩,“小人并没有撒谎,这就是当日饮宴的金酒壶和金酒杯。”
萧政大手一挥,“陈缇,去后衙取一壶酒倒入金酒壶中,再倒一杯酒,让解管家验毒。”
陈缇冷笑道,拿着金酒壶离开后衙正堂,一炷香后回到正堂,手中的金酒壶装满黄醅酒,倒了两杯酒,一杯酒交给解图,“喝了它!”
解图用颤抖的手拿着装满酒的金酒杯,酒杯的酒略有洒落,额头上不停地冒汗,酒杯快到嘴唇边上,“扑通”一声跪下来,手中的金酒杯掉落在地上,酒杯的水洒落一地。
“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萧政用疑惑的目光瞪着解图,“本王就是让你验毒,你为何不喝?莫非你是下毒之人?”
解图双眼含泪,不停地磕头,“小人知罪!当日主人昏迷后,小人将主人没喝完的一杯酒撒到地上,府中的黄狗跑进宴会厅舔了舔,不到一炷香便躺在地上死了。小人害怕,只能将饮宴的金酒壶和金酒杯拿到后院的一棵大树下掩埋,只能去府库的另一套金酒壶和金酒杯来代替。后来郑御医来给主人瞧病,只瞧出是中毒,从酒壶和酒杯中并未验出有毒,自然不知所中何毒,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大黄狗和金酒壶金酒杯埋在一起,不知是谁发现了这些东西,为何会出现在王爷手中?”
江明远瞧了一眼康琦,“康捕头,按照解图所言去质子府搜查大黄狗的尸身,快去!”手指解图,“把他带上!”
解图不停地呼喊,“小人全说了!小人全说了!”
“押下去!”萧政大喊一声,轻摇折扇,坐在正堂的主座上,抬头望着解图被人押走,低声问道,“舅父,若解图所言为真,有人想要给北漠质子下毒,和北漠质子一同喝酒的北漠使臣阿史那沙陀为何没有中毒?这说不通。”
“确实说不通!”江明远忍不住叹息一声,“北漠使臣也有下毒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