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临:极恶都市

暮古秋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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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再见游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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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场比赛。

如期而至。

竞技场中央,巨大的圆形擂台如同冰封的湖面,隔绝在能量屏障构成的透明穹顶之下。凛冽的寒风失去了外界的束缚,在屏障内愈发狂暴,卷起鹅毛般的漫天大雪,呼啸着,盘旋着,发出凄厉的呜咽。

这一次比赛的场地,模拟出来了寒冬腊月里的冰雪天。

冰冷的空气不再是简单的寒意,它仿佛拥有了实体,带着冻结骨髓、侵蚀灵魂的恶意,每一次吸入肺腑,都像吞下无数细小的冰针,刺痛感从鼻腔一路蔓延到胸腔深处。脚下,经由异能加固的擂台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坚实的冰层,但在这极致低温与能量波动的双重作用下,依旧不时传来细微却清晰的“咔嚓”声,那是冰层内部结构不堪重负的呻吟,如同大地在沉睡中不安的呓语。

影寒孤零零地站在擂台的一端,瘦小的身影在狂暴的风雪中显得如此渺小,几乎要被那一片苍茫吞噬。刺骨的寒意穿透了她身上那件单薄的、沾满旧日血污和尘土的黑色作战服,布料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残破的旗帜。

更糟糕的是,低温使得作战服表面迅速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紧紧贴着她的皮肤,带来持续的、令人麻木的冰冷。她体内的伤势远未恢复,新生的神经末梢与冰冷的金属接口处传来阵阵深入骨髓的幻痛——那感觉如同无数烧红的铁钎在神经上反复穿刺;而真实的胀痛则如同沉重的铅块,死死嵌在骨骼与机械接驳之处,随着每一次心跳搏动,将痛苦泵送到四肢百骸。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吸入的空气仿佛混杂着冰碴,刮过干涩灼痛的喉咙,带来撕裂般的刺痛,吐出的气息则瞬间在眼前凝成一片模糊的白雾。

如果不是看到这铺天盖地、如同岁末寒冬的鹅毛大雪,影寒几乎快要忘记时间的流逝。

是快要过年了…这个念头在她因剧痛和寒冷而混沌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被更强烈的痛苦和眼前的绝境所淹没。往年这个时候,志阳市的街头巷尾应该已经挂起了红灯笼,空气中弥漫着食物和鞭炮的硫磺气息,充满了喧嚣而温暖的期待。

很快,影寒就是反应了过来晃了晃脑袋,不会的,现在说起来时间才刚刚八月份,怎么可能到了腊月。

但无论怎么说,此刻,她身处这个冰冷的角斗场,如同被世界遗弃的囚徒,只有寒风与冰雪为伴。这一次,她的身边空空如也。

齐思瞒无法被具临。上次战斗中为了保护她,齐思瞒承受了超乎想象的伤害,精神核心遭受重创,至今仍在深度休眠中,连一丝微弱的联系都无法建立,只能留在治疗中心恢复。

影寒知道自己的状态有多糟糕——能量回路在体内紊乱地奔流,如同失控的野马,难以凝聚;精神海如同风暴过后的废墟,疲惫而动荡;身体的伤痛更是时刻撕扯着她的意志。她本不该站在这里。

理智告诉她,带着这样的身体比赛无异于自杀。但一种更深沉、更执拗的东西驱使着她——是不甘?是责任?还是那几乎被碾碎,却依旧在心底深处顽强闪烁的、想要活下去、想要证明什么的微光?她不知道。她只是拖着这副残破的躯壳,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再一次踏上了这片染血的冰原。

擂台下,李玄风紧抿着薄唇,英气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几乎要打成一个死结。他站在最靠近擂台边缘的选手通道口,冰冷的金属栏杆几乎被他握得变形。看着台上那个在风雪中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彻底冻结撕裂的瘦小身影,一股难以言喻的焦灼和无力感在他胸中翻腾。影寒的状态之差,连隔着屏障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虚弱和痛苦。

“胡闹!”他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袖中,他的右手紧紧攥着一张质地奇特的符箓。符纸呈现出古朴的暗金色泽,上面用某种蕴含着雷霆气息的朱砂绘制着繁复玄奥的符文,正是他的师父得知他的处境后,不惜代价让座下弟子日夜兼程送来的“千里天雷引遁符”。

一旦激活,便能引动天雷之力,强行撕开空间,瞬间将目标传送至万里之外的师门庇护所。李玄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符箓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着擂台上的影寒。什么狗屁晋级赛规则!什么光明教廷的狗屁禁令!只要台上那人出现一丝生命垂危的迹象,他会毫不犹豫地撕碎这张符箓!让那些高高在上的裁决者尝尝天雷符的滋味!师门的怒火,足以让任何胆敢追击的鬣狗灰飞烟灭!

就在这时,擂台上空的电子屏障光芒流转,开始汇聚更强的能量,将狂暴的风雪彻底隔绝在外,形成一个相对清晰的空间。比赛即将开始。影寒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纷飞的雪沫,死死盯向擂台的另一端。

当那个身影在风雪渐歇后清晰地映入眼帘时,影寒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难以置信的惊愕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让她几乎忘记了呼吸!她甚至怀疑自己因为伤势过重出现了幻听——刚才播报员念出的那个名字,怎么可能?!

风雪彻底停息在屏障之外。擂台中央,一个身影清晰地伫立着。

游衣。

他穿着一身素雅洁净的月白长衫,宽袍广袖,衣袂飘飘,在这冰天雪地的擂台上,竟不染丝毫雪迹尘埃,仿佛有一层无形的气韵将其隔绝。他的面容依旧清俊温润,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令人如沐春风的浅笑。那双明亮的眼眸,温和而深邃,如同蕴藏着星光的古井,平静地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直直地落在影寒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宁静。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怀中依旧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但这只兔子与影寒记忆中惊鸿那只纯粹而妖异的红宝石眼兔子截然不同——它的眼睛是蓝色,如同两颗上等的蓝宝石,闪烁着非人的、灵动的光芒。

更诡异的是,当影寒的目光与那蓝宝石般的兔眼对上时,兔子那毛茸茸的三瓣嘴竟然向上弯起,露出了一个极其人性化的、带着几分狡黠和玩味的笑容!那笑容的弧度,那眼神中的神采,竟与惊鸿本人有着惊人的相似!

此刻的游衣,身姿挺拔如松,气息圆融内敛,仿佛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散发着一种超然物外的宁静与深不可测的强大。他站在那里,月白长衫与冰晶擂台相映生辉,宛如风雪中傲然独立的谪仙。

这与影寒的狼狈、破碎、伤痕累累、气息紊乱形成了天壤之别的鲜明对比。影寒感觉自己像一块被随意丢弃在冰原上的、沾满泥污的破布,而对方则是纤尘不染、价值连城的玉璧。

“影寒仙子,许久不见。”游衣温润平和的声音响起,清晰地穿透了擂台上残余的寒意,如同暖玉相击,又如一缕温煦的春风拂过冰封的大地,带着令人心神安定的力量,稳稳地落入影寒的耳中。

这熟悉的声音,这超然的态度,让影寒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断裂。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堵着千钧重物。千言万语——疑惑、震惊、重逢的复杂情绪——在胸口翻腾冲撞,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干涩至极、带着颤抖的低语,艰难地从她干裂的唇间挤出:“…惊鸿?游衣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的大脑一片混乱。她从未在晋级赛的选手名单上见过游衣或惊鸿的名字!他们是如何出现在这残酷的淘汰赛中的?这完全不合逻辑!

更深的困惑随之而来。在影寒的印象中,游衣和惊鸿(无论是以人形还是兔形出现),更像是远离尘嚣、追求天地大道、逍遥自在的隐逸修士。他们身上有种不食人间烟火、超脱于世俗纷争的气质。

影寒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们与眼前这个充斥着血腥、杀戮、阴谋与欲望的城市联盟赛联系在一起。这巨大的反差,让她感到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甚至比身体的伤痛更让她眩晕。

游衣并未直接回答影寒的疑问。他只是向前优雅而从容地踏出了一步。这一步,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随着他足尖轻点冰面,一股无形无质、却沛然莫御的温和灵力,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的涟漪,无声无息却又无比坚定地以他为中心荡漾开来。

霎时间,以游衣为中心,半径三丈之内的空间发生了奇异的变化!狂暴的能量乱流、刺骨的寒意、甚至空气中飞舞的冰晶尘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抚平、定住!一个绝对宁静、温暖如春的领域悄然形成。脚下的冰层不再是死寂的寒冰,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焕发出温润如玉的柔和光泽。

更令人震撼的是,能量屏障外那百万观众山呼海啸般的喧嚣——加油声、咒骂声、议论声——如同被一只巨大的消音罩彻底隔绝,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擂台,或者说游衣身周的这片小小天地,陷入了一种绝对的、令人心安的静谧之中。只有影寒自己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声,在这片突如其来的宁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游衣的目光落在影寒身上,那眼神纯粹而专注,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发自内心的喜悦,仿佛在欣赏一件历经磨难终见光华的美玉:

“影寒仙子,恭喜。”他的笑容真诚而明亮,如同穿透厚重阴云的冬日暖阳,驱散了影寒周身的寒意,“我感受到了…金丹初成,气韵初凝。虽如风中残烛,摇曳不定,然其光华,已破茧而出。”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扫过影寒身上那些连异能都来不及修复的狰狞伤口,扫过她苍白如纸、布满疲惫与痛楚的面容,那温和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其细微却真实的心痛,如同玉璧上微不可查的瑕疵:“…过程想必艰难凶险,九死一生吧?”他微微蹙眉,那份关切自然而真挚:“但终究是踏出了这至关重要的一步!此乃叩问长生、登临大道之基石,当真是可喜!可贺!”他的语气中带着由衷的赞叹,仿佛影寒此刻并非身处生死擂台,而是刚刚完成了一场伟大的悟道。

金丹?!影寒心头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剧震不已!游衣竟然一眼就看穿了她体内那刚刚凝聚不久、在重伤和剧痛的持续折磨下几乎被她自己忽略、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般的金丹雏形气息!

那团微弱而灼热的能量核心,在她混乱的能量场中如同暴风雨中的一点萤火,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熟悉其存在,更遑论掌控!她甚至以为那不过是濒死体验中的错觉,或是某种能量紊乱的异象!没想到,竟被游衣如此敏锐、如此笃定地捕捉到了!而且听他的语气,似乎对影寒即将结丹一事,早有预料?!这背后的深意,让她不寒而栗!

游衣似乎完全沉浸在这场“重逢论道”的氛围中,全然忘记了这里是生死相搏的角斗场。他的姿态,更像是在山间幽谷偶遇故友,兴致勃勃地探讨修行心得:

“影寒仙子,”他微微歪头,眼神带着一丝探究:“结丹之刻,心魔劫关想来是凶险万分吧?我观你气息虽已凝聚成核,然其外煞气隐现,如黑云压城;内里气血亏损,似涸泽之鱼;根基更是摇摇欲坠,有崩裂之虞…”他轻轻叹了口气,那份关切更加明显:“看来此番际遇,当真是凶险异常,在鬼门关前走了不止一遭啊。”话锋一转,他的语气又变得充满肯定和期许:“不过,能在如此绝境逆境之中,破开万难,破茧成丹,足见你心志之坚毅卓绝!实属难得!待他日寻得安稳之地,悉心温养,稳固道基,化去煞气,补足气血,前途必将不可限量!”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影寒未来的光明坦途,眼中闪烁着真诚的祝福。

影寒彻底懵了。游衣这突如其来的、纯粹的“道贺”和“论道”,像一阵温暖的、带着花香的春风,将她紧绷的、准备迎接狂风暴雨的神经吹得七零八落。

她蓄积的所有力量,凝聚的所有杀意,在这平和如水的氛围中,竟感到一丝无所适从的茫然和巨大的荒谬感。她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个干涩模糊的音节:“…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质问?感谢?还是继续戒备?所有的情绪混杂在一起,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游衣看着影寒脸上那复杂到极点的表情——震惊凝固在眼底,茫然占据着瞳孔,戒备如同绷紧的弓弦深藏于肌肉之下,而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则像底色般弥漫开来。

他脸上的温润笑容渐渐敛去,化作一声带着无尽惋惜的、温和的轻叹,如同玉石相击的余韵:“影寒仙子,你我故交重逢,本应寻一幽静雅舍,温一壶清酒,观云卷云舒,共论天地大道。奈何…”他微微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冰冷刺骨的擂台环境,目光再次落回影寒那只在残余寒意中依旧微微颤抖、仿佛随时会散架的单薄身躯上,眼神中的惋惜被一种清晰的决断所取代。

“此地非叙旧之所,此身…”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影寒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和苍白的脸色:“…更非论道之时。”

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空中极其随意地划过一个玄奥的轨迹。随着这个动作,那笼罩着他们、隔绝了外界喧嚣的宁静领域如同水波般轻轻荡漾了一下,随即悄然消散。外界的声浪——那被压抑了片刻的百万观众的噪音——如同积蓄已久的洪水,瞬间以更加狂暴的姿态汹涌而至!

“此战……”游衣的声音清晰而平静地响起,不再局限于影寒的耳畔,而是通过擂台的扩音系统,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刚刚恢复嘈杂、此刻又因他的话语而骤然陷入死寂的竞技场:“我认输。”

认输?!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撕裂苍穹的九天神雷,在寂静的擂台上轰然炸响!随即引爆了能量屏障外,那百万观众组成的、早已被各种情绪和赌注填满的活火山!

整个竞技场,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绝对死寂!时间仿佛被冻结。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荒谬至极的转折惊呆了!无数张脸上写满了错愕、茫然、难以置信!那些押注在游衣身上、期待着看到影寒这个“异端”被狠狠教训甚至当场格杀的观众;那些纯粹为了观赏强者对决而来的观众;那些对影寒抱有复杂情绪的人…此刻全都石化了。

有太多人,从影寒第一次踏上这个擂台开始,就在等待着这一刻——等待着她被更强者击败,等待着她凄惨地倒下,等待着她生命的终结!他们渴望用她的失败和死亡来印证自己的“正义”,来宣泄内心的恐惧或不满。

游衣的出现,那超然的气度,那瞬间抚平风雪的神通,无疑给了他们巨大的期待!胜利似乎唾手可得!影寒的灭亡就在眼前!

然而,期待中的狂风暴雨没有来临。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炫目华丽的异能对轰,甚至连一招试探性的攻击都没有!只有这轻飘飘的、如同儿戏般的两个字——认输!

这巨大的落差,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中被愚弄的怒火!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足以掀翻整个竞技场穹顶的狂暴哗然!

“什么?!认输?!这就认输了?!开什么国际玩笑!”一个粗豪的汉子猛地站起来,挥舞着拳头怒吼。

“那个游衣!他刚才那是什么手段?!明明那么强!强得离谱!为什么一招不出就投降?!”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像是分析师的观众满脸的不可思议,手中的记录板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

“黑幕!绝对有黑幕!他们认识!他们是一伙的!这是赤裸裸的打假赛!!”一个尖利的女声尖叫着,充满了被欺骗的愤怒。

“废物!那个影寒连站都站不稳了!一阵风都能吹倒!他的对手居然直接投降?!这比赛还有没有底线了?!还有没有公平了?!”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气得脸色铁青,指着擂台大骂。

“靠!靠女人和伙伴牺牲才苟延残喘晋级!现在又靠熟人打假赛保送?!影寒!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作弊者!垃圾!滚下去!你不配站在这里!”污言秽语如同毒箭,精准地射向擂台中央那个孤立的身影。

“游衣!你他妈的收了多少钱?!你的强者尊严呢?!你的武道精神呢?!你对得起我们这些买票的观众吗?!这种勾结异端的败类,就该被千刀万剐!”有人将矛头指向了游衣,愤怒的声浪几乎要将他淹没。

“退票!光明教廷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严查假赛!!”

“取消影寒的参赛资格!剥夺她的所有积分!把她关进异端裁判所!!”……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如同愤怒的海啸,疯狂地冲击着擂台的透明能量屏障。无数光脑手环、能量饮料罐、应援旗帜、甚至坚硬的金属硬币、小型电子设备,如同狂风暴雨般被狂怒的观众砸向屏障!砰砰砰!咚咚咚!密集的撞击声如同战鼓擂响,在屏障上砸出无数涟漪和刺耳的噪音!整个竞技场彻底沸腾了,混乱、愤怒、失望、被愚弄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几乎要将一切都吞噬!安保人员的呼喝声、维持秩序的警报声都被淹没在这滔天的怒潮之中。

擂台上的空气仿佛都被这外界的狂暴声浪所震动,残余的寒意似乎又加重了几分。

影寒彻底僵在了原地,如同被这突如其来的惊雷劈成了焦炭。游衣的认输,比游衣的出现本身更让她震惊百倍!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思维完全停滞。

看着游衣那张依旧温润平静、仿佛置身事外的脸,听着能量屏障外那如同亿万只毒蜂同时振翅、充满了最恶毒诅咒和唾骂的狂暴声浪,影寒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血液猛地冲上头顶,让她眼前发黑,随即又沉入无底的冰冷深渊。羞愧!如同滚烫的岩浆灼烧着她的内脏!愤怒!既是对游衣这看似“善意”实则将她推入更深渊的举动,也是对那些不明真相却肆意践踏她尊严的观众的滔天恨意!茫然!她完全无法理解游衣的意图!还有一种被剥光了衣服、架在百万人的目光和唾骂之火上灼烤的、令人窒息的灼烧感!这感觉比任何物理攻击都更痛苦百倍!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为什么?!”她几乎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出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喉咙的伤势而撕裂破音,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她的眼睛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游衣,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瞪裂眼眶!那只完好的、包裹着粗糙金属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抬起,带着愤怒和屈辱,颤抖地指向游衣的脸,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刺耳尖锐的金属摩擦尖鸣!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更不需要这种…施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从燃烧的胸腔中硬生生挤出来的,充满了被彻底践踏的绝望和愤怒!影寒感觉自己的尊严,连同那只早已失去的手臂,一起被这轻飘飘的“认输”二字,在百万人的唾骂声中彻底碾碎成了齑粉!

游衣面对影寒歇斯底里的质问,面对能量屏障外那如同实质般的滔天怒浪和砸落的杂物暴雨,神色依旧平静如古井深潭。没有解释,没有辩驳,甚至没有向那沸腾的观众席投去一丝多余的目光。仿佛那足以让普通人精神崩溃的百万唾骂,于他而言,不过是过耳的微风。

他只是再次向前迈出一步,步履从容,瞬间拉近了与影寒的距离,近到影寒能清晰地看到他温润眼眸中自己那狼狈、愤怒、扭曲的倒影,近到能看清影寒眼中那蛛网般密布的血丝和深不见底的痛苦。

然后,他伸出了手。那只手修长、干净,带着一种玉石般的温润光泽。他没有去碰影寒指向他的那只手,也没有去触碰她的身体。只是虚虚地、悬停在影寒胸前——那里,是几道最为狰狞、深可见骨的伤口,以及她体内那团微弱而混乱的金丹气息所在。

下一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其温和、精纯到极致的能量,如同初春解冻时最温暖的山泉,又如同母亲最轻柔的抚慰,无声无息、却又沛然莫御地悄然注入影寒的身体!

这股能量是如此的神奇!它并非粗暴地灌输力量,而是如同最高明的医者,精准地抚平了影寒体内因愤怒、屈辱而剧烈翻腾的气血和躁动的精神!更令人震撼的是,它所过之处,影寒身上那些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甚至还在渗血的伤口,如同被按下了时光倒流的按钮!

断裂的肌肉纤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连接、愈合;翻卷的皮肉迅速收口、平复;灼烧的焦痕褪去,露出新生的、带着淡淡粉色的肌肤;就连体内那些因强行催谷、过度消耗而受损的能量回路,也被这股温和而强大的能量缓缓梳理、滋养、修复!

深入骨髓的幻痛和真实的胀痛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近乎新生的温暖和力量感!仅仅几个呼吸之间,影寒的状态竟然恢复到了前所未有的最佳状态!甚至比受伤之前更加精力充沛、能量充盈!仿佛刚才那个摇摇欲坠、伤痕累累的身影只是一个幻觉!

这神乎其技的手段,让影寒彻底呆住了,连愤怒都暂时被这巨大的惊愕所取代。

“影寒仙子。”游衣的声音压得很低,如同情人间的耳语,只有近在咫尺的影寒能清晰地听见。那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磐石般的坚定力量:“你的路,才刚刚开始。你的金丹,初生如婴孩,脆弱无比。它需要的是静心温养,是天地灵气的滋养,是时间的沉淀。而非在这里…”他目光扫过周围冰冷的擂台和狂暴的观众席:“…无谓地消耗、透支,甚至…彻底崩毁。”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影寒已经恢复红润、却依旧残留着惊愕的脸上,眼中是纯粹的、不掺杂质的惋惜,如同艺术家看到一块即将被毁坏的美玉:“此战于我,不过是一场…兴之所至的游戏,一场无足轻重的消遣。”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低沉而郑重:“但于你,却可能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保重自己,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他人的目光、世间的毁誉…不过是过眼云烟。百年以后,你站在世界之巅之时,岂会记得此刻之辱?”他的话语如同醍醐灌顶,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智慧:“先把自己活好,活得像个人。才有资格去想其他。”

说完,游衣深深地看了影寒一眼。那眼神中包含着太多影寒此刻根本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有关切,如同长者看着迷途的晚辈;有鼓励,如同对璞玉终成大器的期许;更有一种…仿佛在等待某种必然结果的、深邃的期待?

然后,他不再停留。甚至没有再看一眼那依旧在疯狂咆哮、试图冲破屏障的百万观众。转身,月白长衫的衣袂在残余的寒意中划出一道飘逸的弧线,步履从容而坚定地走向擂台边缘那象征着离开的出口通道。只留下一个温润如玉、却又透着无限神秘的背影。

还有一句如同惊雷般,让影寒心神剧颤、瞬间忘记了所有屈辱和愤怒的话语,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影寒仙子,你好像有个朋友…受了很重的精神创伤,魂魄离散,识海濒临枯竭?”游衣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恰好,惊鸿的异能天赋,便是专精于此道——溯魂归源,温养识海。走吧。”最后两个字,如同带着魔力的钥匙,瞬间打开了影寒心中最深的渴望和绝望!

“选手游衣认输!胜者:影寒!”冰冷、机械、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在依旧混乱不堪的竞技场中无视众人的不满和咆哮下强行响起,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又泼进了一瓢冷水,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擂台上,刺目的聚光灯如同审判之光,重新聚焦在影寒身上,将她脸上那混杂着极度震惊、尚未褪去的痛苦屈辱、以及被那最后一句话语彻底点燃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巨大茫然和难以置信的表情,纤毫毕现地投射到全场每一个角落,投射到无数块巨大的屏幕上!

观众席的怒骂和抗议瞬间被这“最终宣判”推向了疯狂的顶峰!“假赛!”“黑幕!”“作弊!”的声浪几乎要撕裂耳膜!各种杂物更加疯狂地砸向能量屏障,发出密集如雨的爆响!安保人员的能量护盾纷纷亮起,强行隔开试图冲击擂台的暴怒人群。医疗组的悬浮担架闪烁着蓝光,紧张地在观众席上空穿梭,不断有因情绪过于激动而晕厥或发生冲突受伤的人被抬走。场面彻底失控!

除此之外只有一人长舒了一口气,捂着心口为影寒感到高兴,正是司徒泠鸢。

“你说什么?!”此刻的影寒像是被一道更强的闪电劈中,身体猛地一颤!观众席那足以淹没一切的辱骂声浪,她此刻竟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游衣最后那句话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反复炸响——治疗精神创伤!溯魂归源!温养识海!云姝姐!是为了云姝姐!巨大的希望如同狂暴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刚刚建立起来的屈辱和愤怒的堤坝!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这信息的真假,来不及去想游衣为何会知道云姝的状况!

“等等我!”影寒嘶哑地喊了一声,再也顾不得什么胜利者的姿态,顾不得什么百万人的目光,甚至顾不得自己刚刚恢复的状态,像一支离弦的箭,跌跌撞撞却又无比迅猛地朝着游衣离开的通道口追了过去!她的眼中只剩下那个月白色的背影和那唯一的希望!

擂台下,一直紧盯着局势的李玄风,此刻脸上布满了如同见了鬼一般的、极度震惊的表情!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游衣消失的通道口,嘴唇微微张合,无声地喃喃自语:“刚才那是……隔绝内外、自成领域的……灵阵?!是上古失传的灵阵吧?!他…他到底是什么人?!”游衣那举重若轻、瞬间抚平风雪、隔绝声音的手段,在他这位正统道门传人眼中,简直如同神迹!那绝非寻常异能!那是触及天地法则、引动空间之力的阵法神通!

“影寒!”看到影寒不顾一切地追出去,李玄风猛地回神,低喝一声,再也顾不上心中的惊涛骇浪,身影化作一道凌厉的青色电光,紧随着影寒的身影,冲入了那条幽深的通道!他的任务,是保护影寒!无论前方是陷阱还是希望!

与此同时,在竞技场另一侧相隔遥远的擂台上。这里的战斗风格截然不同,充满了原始的血腥和暴力。

代号“屠夫”的高大身影,如同亘古矗立的黑色礁石,沉默地伫立在擂台的中央。他身上穿着特制的、布满暗沉血渍的沉重合金甲胄,裸露的虬结肌肉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可怕伤疤,每一道都仿佛诉说着一段惨烈的厮杀。他根本没有在意自己的对手——一个全身覆盖着流线型赤红装甲、如同人形烈焰的战士。那战士已经将能量催谷到极限,周身燃烧着近乎白色的高温烈焰,脚下的合金擂台都被灼烧得微微发红软化,发出滋滋的声响。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整个人化作一颗人形陨星,带着焚尽一切的毁灭气息,朝着屠夫的后背悍然发动了最强一击——“赤陨星爆”!

然而,屠夫的视线,自始至终都落在远处影寒和游衣离开的那个擂台方向。他粗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仿佛眼前这足以将钢铁瞬间汽化的致命攻击,不过是拂面而过的微风。就在那赤红陨星即将撞上他后背的千钧一发之际,屠夫才像是刚刚察觉到什么,极其缓慢地、如同慢动作般抬起了他的左手。

但在对手、在观众、甚至在高速摄像机的捕捉下,那看似缓慢的动作却快到了极致!快到留下了一片模糊的残影!快到突破了视觉的极限!

没有炫目的光芒,没有狂暴的能量外泄。只有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砰——咔嚓嚓——!”

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朽木之上,又伴随着密集的骨骼碎裂声!

那气势汹汹、如同烈焰陨星般冲来的赤红身影,以比他冲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了回去!他身上的赤红装甲如同被巨力碾过的蛋壳,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然后轰然爆碎成无数燃烧的碎片!装甲下,战士的身体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胸腹部位更是肉眼可见地塌陷了下去!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口鼻和破碎的装甲缝隙中狂涌而出!他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像一袋破败的垃圾,重重地砸在擂台边缘的能量屏障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然后软软地滑落在地,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只维持了不到一分钟。

屠夫缓缓放下抬起的左手,仿佛只是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甚至连视线都没有完全从影寒离开的方向收回,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聒噪的苍蝇。他那双隐藏在浓密眉毛下的、如同深渊寒潭般的眼睛,依旧漠然地望着影寒离开的方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光明教廷专属的一间奢华休息室内。

封阳懒洋洋地斜倚在铺着昂贵异兽皮毛的宽大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剔透的水晶杯,里面盛着如血般粘稠的昂贵酒液。他面前的巨大全息屏幕上,正清晰地分割播放着几个擂台的画面。其中一个画面,定格在影寒追出游衣离开通道的瞬间,以及李玄风紧随其后的身影。

封阳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带着几分邪气的笑容,轻轻晃动着杯中的酒液,猩红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妖异的痕迹。他对着空气,仿佛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画面中那个漠然矗立的屠夫说话:

“屠夫,真有你的。我都快替影寒那丫头愁死了,琢磨着她这副残躯怎么熬过这一关…没想到,你居然用这种方式给她‘送’过去了?啧啧…”他抿了一口酒,眼神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精光:“…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我都开始庆幸自己,能够成为你手中的棋子了!我想我在这个故事里,一定有着自己最精彩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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