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岛的午后,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泼洒在病房的地板上。
苏漾推开病房门时,裙摆随着脚步轻轻晃动,惊起一片细碎的光斑。
她今天穿了件季珩让人准备的红裙。
丝绸质地的裙摆垂到脚踝,领口缀着几粒珍珠,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眉眼间的温婉里,多了几分明艳的活色。
像是将整座岛的晚霞都穿在了身上。
季珩正靠在床头翻文件,闻声抬头,目光落在她身上时,骤然顿住。
指尖捏着的钢笔微微倾斜,墨水滴在纸上,晕开一小团深色的印记,他却浑然不觉。
“很好看。”他的声音有些哑,像是被阳光晒得发暖,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
苏漾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抬手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唇角弯了弯:“岛上的衣服都很合身。”
“是你穿什么都好看。”季珩的目光从她泛红的耳垂移开,落在文件上,可指尖的温度,却悄悄升了上来。
两人像往常一样,在落地窗边各自办公。
苏漾对着电脑修改“灵犀AI”的并购细节,季珩则处理着积压的邮件。
海风从纱帘缝隙钻进来,带着椰树的清香,偶尔吹起苏漾散落的发丝,她会抬手别到耳后,动作自然又柔软。
季珩的目光总会不经意地落在她身上。
看她蹙眉思考时捏着笔杆的指尖,看她对着屏幕笑时弯起的眼尾,看阳光落在她红裙上,映出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他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只要她在身边,那点疼就像被海水漫过的沙粒,淡得几乎看不见。
傍晚时分,苏漾合上电脑,刚要起身活动,就听到季珩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这样陪着我……会不会觉得无聊?”
苏漾愣了愣,转头看他。
他半靠在枕头上,侧脸对着光,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语气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不像那个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季珩,倒像个怕被抛弃的孩子。
“怎么会。”苏漾走过去,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语气认真,
“你安心养伤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季珩转过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像要看到她心底去:“那……等我的伤养好了,你就要走了,是吗?”
这句话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在苏漾心上。
她张了张嘴,想说“顾晏辰还在等我”,想说“我总要回去的”,可看着他眼底的失落,那些话却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季珩忽然撑着床头坐起身,不顾护工“季先生您慢点”的惊呼,猛地伸出手臂,将她紧紧揽进了怀里。
“唔——”苏漾下意识地想挣开,可刚动了一下,就看到他后背的纱布渗出一抹刺目的红。
那是刚才起身时用力过猛,伤口裂开了。
“别……”她的声音顿住,所有挣扎的力气都卸了下去。
季珩的怀抱很紧,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可苏漾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感受到他因为忍痛而微微发颤的肩膀。
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呼吸带着点急促,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不要拒绝我,求你。”
“求”这个字,从季珩嘴里说出来,像一道惊雷,炸得苏漾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认识的季珩,是骄傲的,是疏离的,是站在金字塔顶端,从不需要对任何人低头的。
可现在,他为了抱她,宁愿让刚愈合的伤口裂开,甚至用了“求”这个字。
温热的液体透过纱布渗出来,沾在了苏漾的红裙上,像开了朵暗色的花。
苏漾的心脏猛地揪紧,又酸又疼。她抬起手,轻轻放在他的背上,动作放得极轻,生怕碰疼了他。
“季珩,你的伤口……”
“没关系。”他打断她,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苏漾,可不可以……就在这琉璃岛上,多陪我一阵子?”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浓重的恳求,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卑微:
“就当……就当是我这次差点死掉,换来的时间,好不好?”
苏漾闭上眼,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她能拒绝吗?
拒绝这个为了救她差点被埋在废墟里的人?
拒绝这个宁愿伤口裂开也要抱她的人?
拒绝这个放下所有骄傲,低声求她留下的人?
不能。
更何况,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早已悄悄变了质。
从最初的感激,到后来的心疼,再到现在,看着他眼底的脆弱,感受着他怀抱的温度,竟生出了一丝贪恋。
贪恋这份被他放在心尖上的在意,贪恋这份远离尘嚣的安静,贪恋……
在他身边时,那份不用想顾晏辰、不用想责任的轻松。
“……好。”
苏漾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却清晰地传进了季珩的耳朵里。
季珩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巨大的狂喜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起头,眼里闪着亮得惊人的光,确认般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苏漾看着他后背渗出的血迹,声音带着点哽咽,却异常坚定,
“我陪你。等你的伤彻底好了再说。”
季珩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看着苏漾泛红的眼角,看着她放在自己背上的手,忽然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极轻的吻,像对待稀世珍宝。
“谢谢你,苏漾。”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珍重。
苏漾没有躲开。
红裙上的血迹还在慢慢晕开,像个醒目的印记,刻在琉璃岛的午后,刻在她渐渐松动的心上。
她知道,自己这一步跨出去,或许就再也回不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