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墨正坐在柜台后修表，鼻梁上的铜框眼镜滑到了鼻尖，露出眼底细密的笑纹——他手里捏着枚比指甲盖还小的齿轮零件，指尖缠着圈磨旧的蓝布，是防止零件打滑的老法子，小锤子敲在零件上，力道轻得像怕碰碎了雾里的光。
听见门口“砰”的一声闷响，他抬头就看见李砚撞进来，粗布短褂上沾满了瓦砾灰，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和雾水打湿，一绺绺贴在脸上，连嘴唇都泛着白，正扶着门框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老墨连忙放下手里的小锤子和零件，零件怕丢，还特意放在铺了绒布的小盒子里，他快步绕出柜台，伸手扶住李砚的胳膊，掌心触到少年细瘦的胳膊，能清晰摸到骨头的轮廓，连带着布料下的体温都比常人低些：“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是不是遇上梦兽潮了？我刚才在里屋就听见远处有兽叫，还以为是错觉。”
李砚扶着柜台才站稳，指节因为用力泛白，他顺着老墨的话往窗外指，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要喘口气：“黑……黑雾快到街口了，刚才在废墟碰见老疤他们，他们还在抢碎核，说不定没跑出来……”
话刚说完，他想起老疤揪着自己衣领、踢翻布袋子的模样，心里却没有半分快意——刚才跑的时候，他分明看见黑雾里窜出蚀雾兽的影子，爪子泛着冷光，连瓦砾都能抓碎，在那种凶物面前，老疤再凶，也跟自己一样，只是个随时会被吞掉的拾荒者。
老墨顺着他的手往窗外看，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脸色一下变得严肃，他伸手把眼镜推回鼻梁，再看时，窗外的雾霭已经染成了深黑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破布，裹着狰狞的兽影在里面穿梭，所过之处，断墙被撞得“哗啦”响，散出的雾介都带着股刺鼻的恶味：“该死，比我预想的早了两个时辰！这黑雾浓得不正常，怕是里面藏了不止一只蚀雾兽。”
他刚想转身去加固门窗，眼角余光却瞥见李砚掌心没散的蓝雾介——那层雾介淡得像薄纱，却裹着股稳劲，在昏暗的屋里泛着微光，老墨的脚步一下顿住，伸手抓住李砚的手腕，指尖触到雾介时，一股暖意顺着指尖传过来，让他惊讶得睁圆了眼：“你这是……雾介？你什么时候能凝出雾介了？前几天我教你感知雾介，你连一点波动都引不出来，怎么突然就成了？”
“我也不知道！”李砚急着解释，生怕老墨误会自己藏着掖着，他下意识往怀里摸，指尖触到那块温热的碎片，连忙掏出来递到老墨面前——碎片还带着他胸口的温度，蓝光比在废墟时更亮了些，表面的雾流缠得更紧，像条小小的蓝丝带，“刚才在废墟捡碎核，脚边滚出来这东西，它突然发烫，我手一碰，雾介就冒出来了。刚才跑的时候，也是这雾介帮我跑得更快，不然我早被黑雾追上了。”
老墨接过碎片，指尖刚碰到，就像被烫到似的轻轻颤了下，他连忙把碎片凑到柜台的油灯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连呼吸都放轻了——碎片通体泛着淡蓝柔光，表面隐约能看见船帆和江堤的图案，边缘缠着的雾流带着股熟悉的稳劲，跟自己怀表里的雾介气息格外像：“这不是普通碎核，是‘预言残片’！老一辈人说，这种碎片是从‘先知梦泡’里掉出来的，能引动人体内的雾介潜能，还藏着未来的路。可你以前连雾介都感知不到，怎么会被它激活？难道你体内藏着雾介天赋？”
“我也不清楚……”李砚挠了挠头，头发上的瓦砾灰簌簌往下掉，他突然想起口袋里的怀表，连忙掏出来递过去，声音带着点不确定，“会不会跟这个有关？刚才跑的时候，怀表也跟着发烫，跟碎片的温度差不多，我还觉得它们的雾介好像缠在一起了。”
老墨把怀表和碎片放在一起，神奇的一幕突然出现——怀表表盘里的蓝雾介慢慢飘出来，跟碎片的蓝光缠在了一起，像两股拧成绳的光，在柜台上泛着柔和的亮，光带中还隐约能看见细小的纹路，像地图上的路线，一直延伸向雾海的方向。
他盯着光带看了半晌，手指轻轻摩挲着怀表的黄铜外壳，眼神里混着惊讶、欣慰，还有一丝担忧：“你知道这怀表的来历吗？这是我妻子留下的，她以前是青藤园的护种人，专门培育‘念想芽’，而青藤园的根基，就是‘稳属性雾介’。这怀表是她当年从‘硬界’捡的，据说跟‘雾港’有关，里面的雾介就是从雾港的蓝雾海里提炼的，寻常雾介根本比不了。”
“雾港？”李砚的眼睛一下亮了，声音都拔高了些——他听其他拾荒者说过，雾港是梦界里的好地方，没有残梦区的废墟和抢碎核的恶霸，还有专门保护普通人的清雾堂，雾船能在雾海里走，载着人去想去的地方，“您是说，咱们能去雾港？”
“对，雾港。”老墨把怀表和碎片还给李砚，手指轻轻敲了敲柜台，像是在做什么重要的决定，“残梦区不能待了。最近梦兽潮越来越频繁，刚才这黑雾比上个月的浓了一倍，再待下去，迟早要出事。明天一早，我带你去雾港，离开这个鬼地方。”
李砚愣在原地，眼睛睁得大大的，连呼吸都忘了——他从小在残梦区长大，捡碎核、躲恶霸、怕梦兽潮，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去雾港，毕竟对拾荒者来说，跨越雾海去雾港，跟送死没什么两样：“去雾港？可残梦区离雾港那么远，路上全是雾海和雾流涡，听说雾流涡能把人的意识都搅散，连渡妖都不敢靠近，咱们怎么过去？”
老墨看着他震惊又期待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短褂传过来，让人格外安心：“别慌，我有办法。我妻子当年去雾港送过念想芽，留下了一张简易的雾海航道图，藏在修表铺的夹层里。虽然只能标出安全航道的大致方向，却能避开大部分雾流涡，只要顺着图走，咱们就能到雾港。”
他转身走到柜台后，蹲下身，手指在柜台底部摸索了片刻，“咔嗒”一声轻响，柜台侧面弹出一个小小的夹层，里面放着一张泛黄的羊皮纸，纸边已经有些破损，上面用淡蓝雾介画着弯弯曲曲的路线，像一条在雾海里游动的蛇。
“你看，这就是航道图。”老墨把羊皮纸递给李砚，指尖轻轻点在路线上，“从残梦区的浅雾渡口出发，顺着这条蓝线走，大概三天就能到雾港外围的清雾堂。清雾堂里有很多懂雾介的人，说不定能帮你弄明白预言残片的来历，还能教你操控雾介，激活你的天赋。”
李砚接过羊皮纸，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面，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雾介气息，像老墨妻子留下的温度，他看着上面的路线，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像被点燃的星火：“真的能到雾港？咱们现在就收拾东西吧！我就带这袋碎核、怀表和碎片，别的都不用带，轻快点走！”
他说着就要去拽腰间的布袋子，动作急切得像怕晚一秒就会错过机会，连掌心的伤口又渗出血都没察觉。
老墨连忙拉住他，笑着摇了摇头：“别急，明天一早再出发。现在外面的雾兽潮还没散，出去就是送死。今晚你在修表铺歇着，我给你煮点雾介粥，补补体力，明天才有精神走雾海。”
他转身走进里屋，没一会儿就端出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粥，粥泛着淡淡的蓝光，是用低阶雾介和谷物粉煮的，香气混着雾气飘在空气中，让李砚的肚子忍不住“咕噜”叫了一声——他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闻到粥香，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喝了。”老墨把粥碗递给他，又拿了双干净的木筷，“这粥里加了点稳心雾介，能帮你缓解肋骨的疼痛，还能让你晚上睡得安稳些，明天才有劲赶路。”
李砚接过粥碗，碗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暖得他心里发颤，他拿起木筷，小口小口地喝着粥，温热的粥滑进喉咙，带着淡淡的谷物香和雾介的清甜，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寒意，连肋骨的疼痛都减轻了不少。
他一边喝粥，一边看着手里的预言残片，碎片在油灯下泛着柔和的蓝光，里面的船帆和江堤图案越来越清晰，仿佛在告诉他，新的生活就在前方。
“老墨，我到了雾港，真的能学会操控雾介吗？”李砚突然停下筷子，声音里带着点担忧，眼神也暗了暗，“我以前连雾介都感知不到，要是到了清雾堂，还是学不会怎么办？”
老墨看着他担忧的样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像在安慰一个孩子：“别担心，每个人的雾介天赋都不一样，只是激活的时间早晚。你能被预言残片激活雾介，说明你很有天赋，只是需要人指点。清雾堂的谢先生是个厉害人物，他肯定能帮你，再加上这预言残片和怀表，你一定能学会的。”
李砚点了点头，心里的担忧消散了不少，他喝完最后一口粥，把碗递给老墨，又把预言残片和怀表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紧贴着胸口，像揣着两件稀世珍宝：“我知道了，明天我一定跟您去雾港，好好学雾介，以后再也不用在残梦区捡碎核，再也不用怕老疤和梦兽潮了！”
老墨看着他坚定的样子，欣慰地点了点头，转身去收拾东西——他把航道图折好放进布包，又装了几块雾介饼和一小瓶雾介水，然后把修表铺的门和窗户都关好，用木板加固，防止晚上有梦兽闯进来。
李砚靠在墙角，闭上眼睛，却没有丝毫睡意，心里满是对雾港的期待和对未来的憧憬，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胸口的预言残片和怀表传来的暖意，像两股温柔的力量，守护着他，指引着他走向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