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虞皇宫。
殿内点了数盏鎏金台烛，跳动的火光将案上奏折的影子拉得狭长，空气中凝着未散的戾气。
“主子，经属下带人乔装探查，终于在豫州城外三十里，寻到一处极为诡异的寺庙，名曰陟岵寺。”
暗一一身黑色劲装，跪在冰凉的金砖上，垂着头，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谨慎。
“那寺庙看着破败，香火也稀得可怜，对过路的避难行人更是拒之门外，不见半分慈悲。”
“更奇怪的是，属下夜里伏在寺外槐树上，见那寺里和尚竟趁着月色，偷偷从后门接了数名女子进去，直到天快亮才被送出来。”
“就查出这些？”
姬煜川坐在盘龙椅上，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玉扳指，目光从奏折上移开，落在暗一身上时，眉眼间已凝了层冷意。
烛火映在他眼底，却没半分暖意，反倒衬得那双眼愈发沉邃，像能吞人的寒潭。
“前日不仅保护不了澈儿，如今连个死士主谋也没给查到。”
“整个暗卫营都是废物不成？！”
他声音渐冷，每一个字都似带着冰碴。
“属下知罪！”
暗一猛地叩首，额头重重撞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是属下无能，请主子责罚！”
姬煜川冷笑一声，指节敲击着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
“责罚你？有何用！”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添了几分狠厉。
“若是再找不出死士背后的主谋，你这暗卫营首领的位置，也该挪一挪了。”
“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再带人手去豫州，就算把陟岵寺翻过来，也定要查出线索！”
暗一咬牙，声音里满是急切，他顿了顿，又想起一事，连忙禀报。
“主子，前日抓的那几人如何处置？”
“不必多费功夫。”
姬煜川语气淡漠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若是问不出有用的，直接处置了。”
“属下遵命！”
暗一再次叩首，而后闪身消失。
殿内瞬间寂静无比，连烛火跳动的“噼啪”声都变得格外清晰。
姬煜川走到窗边，推开半扇雕花窗，夜风裹着宫苑里的冷香涌进来，却吹不散他眉宇间的沉郁。
窗外廊下的宫灯连成串，暖黄的光映着青砖地，明明是一派安宁，却让他想起那日影一传来的消息。
“主上，那院子烧得干净，里头的人…没一个活口。”
“怪就怪在宅院周围五步外的草叶都还是青的，连半点火星子都没沾着，像是有人凭空画了个圈，火苗就乖乖只在圈里烧，半分不往外窜。”
姬煜川指尖抵着冰凉的窗棂，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木纹，他记得那日京郊的夜风并不小。
那样大的风，怎么会让一场大火只拘在宅院子里？更让他心头发紧的，是澈儿。
他的澈儿才那么点儿，个子还未到他腰际，说话还带着奶气，怎么会有本事把一院子的人都烧死？
难道真如民间那些流传的画本子上写的般…可他只要一想起澈儿扑进他怀里时，软乎乎地喊“父皇”，眼睛亮得像盛着星星，就觉得那些东西也不可信。
他的澈儿，这样软嫩乖巧的孩子，怎会是妖？
夜风又起，吹得他鬓边的发丝微动，姬煜川望着远处宫灯尽头的黑暗，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火太诡异，澈儿身上的疑点也太蹊跷，可不论如何，澈儿都是他放在心尖上疼宠的儿子。
“父皇——”
奶乎乎的嗓音像颗软糖，突然撞碎了殿内的沉郁，姬煜川耳尖一动，方才还凝着冷意的眉眼瞬间松了大半，转身便朝着内殿大步而去，连脚步声都不自觉放轻了些。
“哎哟我的小主子！可不能光着脚跑出去。”
内殿里传来成德急慌慌的喊声，紧接着就见个小小的身影“哒哒”往殿外冲。
姬明澈赤着脚丫，白嫩嫩的脚掌踩在金砖铺着的绒毯上，他分明听见父皇的脚步声了，身后成德提着绣着云纹的小布鞋，小跑着跟上。
姬煜川刚迈过内殿的门槛，腿就被一团软乎乎的小身子抱住了，他连忙俯身，稳稳将人捞进怀里，小人儿穿着与他同样的明黄色小寝衣。
小人儿的头发没束，乌溜溜的发丝披在肩头，衬得那张精致的小脸粉雕玉琢，若是不看那清亮的眉眼，倒真像个娇俏的小女娃。
“怎么这么着急？连鞋子都没穿。”
姬煜川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耳垂，语气里满是无奈的宠溺。
姬明澈立刻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小脑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声音软得发黏。
“父皇怎么还不过来陪我睡呀？我一个人躺在榻上，觉得好寂寞。”
他今日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孤独，许是入了秋，夜风凉，总有一股寂寞的感觉，当然，这些感觉都是萧烬告诉他的。
萧烬还说，如果每日都能抱着他睡觉，便不会有这种孤独的感觉。
毕竟前世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姬明澈起初并不明白，可今夜他回想起萧烬说的话，父皇又没在身边，他觉得这种感觉就是孤独。
“哦？”
姬煜川低头，在他软乎乎的脸蛋上亲了口。
“平日里也没见你这般黏人，今日怎么突然想父皇了？”
姬明澈眨了眨眼，把萧烬的话原原本本说了出来，连“抱着睡就不孤独”那句也没落下。
这话刚说完，姬煜川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些，眉尖悄悄蹙起，好个萧家小子！竟敢打他宝贝儿子的主意，还想搂着澈儿睡觉？真是胆大包天！
他压下心头的不快，指尖轻轻刮了刮儿子的小鼻子，语气放得更柔。
“以后不许听萧家小子胡说，你这不是孤独，是想父皇了，咱们是父子，血脉连着心，这是最亲的父子情分。”
“嗯！”
姬明澈似懂非懂地点头，小胳膊搂得更紧了。
“我听父皇的！”
“乖。”
姬煜川抱着他往内殿的床榻走去，脚步放得极缓。
“父皇这就陪你睡觉，好不好？”
“好！”
姬明澈把脸贴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心里那股空落落的感觉瞬间没了，只剩满满的暖意。
“父皇，我最喜欢和父皇在一起了！”
这话像团小火苗，一下燎暖了姬煜川的心，他低头看着怀里安安稳稳的小身影，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管他什么诡异的火，澈儿就是他的宝贝儿子。
“父皇亦是。”
他轻声应着，声音里满是郑重。
“父皇会一直陪着澈儿，看着澈儿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