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菲的辞职报告放在桌上第三天,林默才敢翻开。纸页边缘被他摩挲得发皱,每一个字都像浸了冷水,看得他指尖发麻。分公司的调令很迅速,据说她收拾东西时没带多少私人物品,只拿走了那盆养了三年的薄荷,还有他落在她办公室的旧笔记本。
“林默哥,你又在发呆啦。”琳达端着杯热可可走进来,把杯子往他面前一放,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眼里的担忧,“从早上到现在,你都盯着这份报告看了快半小时啦。”
林默没抬头,喉结动了动:“她走的时候,你看见了吗?”
“嗯,我去送了。”琳达踢掉帆布鞋,盘腿坐在沙发上,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苏菲姐说,分公司的空气更适合薄荷生长,还说……祝你一切顺利。”
林默拿起热可可抿了一口,甜腻的味道压不住心里的涩。他想起苏菲总把薄荷茶泡得很淡,说太浓了像在嚼树叶;想起她整理文件时总用红色记号笔,说这样他能一眼看到重点;想起上次他胃病犯了,她守在办公室煮小米粥,晨光落在她发梢,温柔得像场梦。
“林默哥,你是不是很难过呀?”琳达忽然凑过来,马尾辫扫过他的胳膊,“其实我知道,你对苏菲姐感情很深的。”
林默放下杯子,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小孩子懂什么。”
“我才不小呢!”琳达不服气地噘嘴,忽然伸手从包里掏出个东西,“你看,我跟阿姨学了这个,据说吃了能让人开心点。”是个糖画,捏成了笑脸的模样,还沾着亮晶晶的糖粒。
林默看着那糖画,忽然想起苏菲从不给她买这些,总说“糖分太高对牙齿不好”,语气严肃得像个老妈妈。可琳达不一样,她会把路边摊的小吃都塞进他手里,会拉着他去看午夜场电影,会在他皱眉时突然做个鬼脸,说“林默哥你笑起来更好看呀”。
“快吃呀,要化了。”琳达把糖画往他嘴边送,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唇角,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脸颊泛起粉晕,却还是坚持着,“甜的东西能让人心情变好,这是科学!”
林默咬了一小口,甜意顺着舌尖漫开,带着点孩子气的甜。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很久没尝过这么纯粹的甜了——苏菲总把生活过得像精确的报表,而琳达却像颗跳跳糖,总能在平静里炸出些意想不到的火花。
晚上加班时,林默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琳达就坐在旁边的地毯上,用他的笔记本涂涂画画。“林默哥,你看我画的我们俩。”她举着本子凑过来,上面是两个简笔画小人,一个西装革履却耷拉着脑袋,一个扎着马尾辫,正使劲把耷拉的脑袋往起拽。
林默的嘴角没忍住,向上弯了弯。
“你笑了!”琳达眼睛一亮,像发现了新大陆,“我就说嘛,没有什么是笑解决不了的。”她忽然站起来,把办公室的灯关掉一半,只留着桌角的落地灯,“你看,这样是不是像电影院?”
暖黄的光落在她脸上,绒毛清晰可见,她举着手机播放轻音乐,跟着节奏轻轻晃着身子,白色的裙摆扫过地毯,像只轻盈的蝴蝶。“以前我不开心的时候,就会这样自己哄自己。”她转头看他,眼里闪着光,“林默哥,你也试试?别总憋着。”
林默没有动,却没有阻止她。他看着她跟着旋律转圈,看着她撞到桌腿时吐吐舌头,看着她把抱枕扔向他,笑着喊“来玩呀”,心里那块紧绷的地方,好像慢慢松了些。
苏菲在的时候,他习惯了紧绷,习惯了把情绪藏在报表和数据后面。可琳达像道强行挤进来的光,不管他愿不愿意,都要在他的世界里撒点野。
有天深夜,项目出了点紧急状况,林默在会议室焦头烂额,琳达居然从家里翻出一箱啤酒,说“借酒消愁虽然老套但有效”。她酒量不好,喝了半罐就脸红,却还是硬撑着听他分析问题,时不时插句嘴,虽然大多是孩子气的想法,却意外地帮他理清了思路。
“林默哥,你看!”她指着窗外,“天亮了!”
晨光刺破黑暗,落在两人身上,带着点狼狈的温柔。林默看着琳达脸上的红晕,看着她眼里未散的睡意,忽然觉得,这样的清晨好像也不错。
苏菲发来消息说分公司的薄荷活了,配了张照片,绿油油的很精神。林默回复“挺好的”,手指悬在屏幕上很久,终究没再说别的。
琳达凑过来看,忽然说:“苏菲姐走了,其实我有点怕你一直难过。”她抓了抓头发,有点不好意思,“但我又觉得,人总要往前看的,对吧?就像花谢了会再开,冬天过了春天会来呀。”
林默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苏菲的沉稳,却有他久违的鲜活。他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马尾辫,像她之前无数次对他做的那样。
“嗯,往前看。”
琳达愣住了,随即笑开,露出两颗小虎牙:“那我们今天去吃冰淇淋吧!我知道有家新开的,据说芒果味的超级赞!”
林默看着她雀跃的样子,点了点头。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他空了一半的办公桌的,也落在琳达递过来的冰淇淋宣传单上,芒果味那栏被画了个大大的笑脸。
有些风离开后,总会有新的风涌进来,带着不同的温度和气息。而他,好像开始习惯这股带着甜意的新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