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令那所谓‘庙祝’刘大及一干为首者,即刻自缚至郡城请罪,并交出县城控制权及所有被俘官兵。”
“同时,宣布孙茂才罪状,将其家产抄没归公,实则入郡府库,以示朝廷法度尚存,观其反应。”
“若他们不从呢?”周永年问。
“若他们抗命不从,便坐实了叛乱之名。”
“届时再兴兵讨伐,名正言顺,亦可激励我军士气。”
吴先生继续道:“再者,暗寻异人,探其虚实。”
“太守可暗中寻访郡内或有名望的僧、道、巫觋之流,许以重利。”
“请他们前往安陵,探查那‘城隍’底细。”
“若真是邪祟作祟,便请其做法破除;”
“若是人为装神弄鬼,也难逃这些专业人士的法眼。”
“如此,既可摸清底细,也可避免我军贸然与未知之力冲突。”
周永年沉吟良久,吴先生的建议老成持重,确实是最稳妥的方案。
强行出兵的风险他承担不起,但放任不管更是绝无可能。
“好!就依先生之言!”
周永年终于下定决心:
“即刻草拟公文,用印后派快马送往安陵!”
“同时,张郡尉,派人暗中寻访有无真本事的异人,记住,要隐秘!”
“末将领命!”
张猛虽不甘,也只能抱拳应下。
很快,一份盖着苍南郡郡守府大印、措辞严厉的公文便被快马送出,直奔安陵县。
与此同时,几张郡守府的密帖,也悄无声息地送到了郡城内几位颇有名气的“法师”手中。
郡守府的决策和行动,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虽然隐秘,却未能完全避开沈星洛日益敏锐的感知。
就在公文发出的那一刻,通过那些依旧残存于郡府底层吏员、乃至信使本身对“安陵城隍”悄然产生的一丝好奇或谈论所产生的微弱愿力涟漪。
沈星洛的神念,捕捉到了模糊的危险信号——
来自官方的、充满敌意的意志正在凝聚,并即将化作实质性的行动。
几乎同时,她也感知到几股微弱但不同于凡人、带着特殊“能量”波动的个体,在郡城内被悄然联络、动员。
【来了。】
沈星洛的神念归于沉静,并无丝毫慌乱。
她早有预料。官方绝不会轻易承认她的存在,武力试探或舆论打压是必然的。
她立刻通过神谕,将预警告知刘大,并指示应对之策。
【郡府公文不日将至,必是问罪之辞,勒令尔等自缚请罪。】
【不必惊慌,亦不可强硬顶撞。】
【接旨后,只需重复此前对陈涛之言,强调孙、王之罪,百姓之苦,神灵显圣乃不得已而为之,只为保境安民,绝无对抗官府之意。】
【言辞务必恭顺,态度务必谦卑,将‘神灵’与‘庙祝’分开,凸显尔等亦只是遵神谕行事,无力违抗。】
【同时,将孙府查抄之财物,分出五成,备好,随公文回呈,作为‘敬献’之意。】
她要以柔克刚。
用恭顺的态度和实际的利益,上交部分缴获,来麻痹和拖延对方,强化“庙祝只是傀儡。
真正做主的是无法用常理揣度的神灵”这一印象,让郡府投鼠忌器,为其后续的决策制造更多顾虑和分歧。
同时,她也对那几股被动员的“特殊能量”产生了兴趣。
【想要探查我的根底?】
【正好,我也需借此了解此世所谓的‘异人’,究竟有何等手段。】
沈星洛调动神力,开始更加精细地梳理,神域范围内的地脉和信仰网络,尤其是边界区域。
她要将这片土地真正转化为自己的“主场”——
任何外来者,无论是军队还是异人,踏入此地,都将在她的监察之下。
一场来自世俗官府的明面斥责,与来自隐秘世界的暗中探查,即将交织而至。
安陵神域,暗流开始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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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守府的公文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使者不再是轻骑简从,而是一队二十人的郡兵,盔明甲亮,刀弓俱全。
由一名面色冷峻的军侯带领,押送着盖有郡守大印的公文,浩浩荡荡开进安陵县城。
他们的到来,刻意营造着官府的威严,试图冲散弥漫在县城上空的那股奇异氛围。
然而,效果甚微。
街道两旁的百姓依旧各行其是,只是投来的目光不再是单纯的敬畏,而是多了几分审视和不易察觉的抵触。
那军侯心中不悦,却也只能按捺,直奔城隍庙前的广场。
刘大早已得到神谕,率领李四、王五及一批经过简单组织的青壮在此等候。
他们没有武器,衣着朴素,但站姿沉稳,眼神坚定,无形中与那队郡兵形成了对峙之势。
“安陵县乱民听着!”
那军侯勒住马,展开公文,运足中气,大声宣读。
公文措辞极其严厉,将“聚众作乱、戕害命官、伪托神言、对抗朝廷”等一干大罪悉数扣上。
最后勒令刘大等为首者即刻自缚请罪,交出县城及俘兵,听候发落。
宣读完毕,广场上一片寂静,只有风声掠过。
预想中的骚动、恐惧或是愤怒并未出现,百姓们的眼神反而更加冷漠。
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仿佛在看一群不懂事的孩子,在巨人面前挥舞木棍。
刘大赶忙上前一步,脸上满是恭谨之色,身子深深一躬,作了个揖,声音清晰却又刻意放低,不显得高亢:
“上官,还请息怒啊。”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
“小老儿便是刘大,哪是什么为首的乱民哟。”
“不过是承蒙城隍爷的恩典,在这庙里代为打理庙中事务的庙祝罢了。”
刘大一脸诚惶诚恐:
“上官您所说的那些事儿,小老儿实在是不敢当,也着实没有那个能耐去承担啊。”
依照沈星洛之前的指点,刘大缓缓开始诉说起来。
他的语气自始至终都透着谦卑,将孙茂才如何横征暴敛,对百姓的性命如草芥般轻视;
王焕又怎样凭借武力残酷镇压,根本不问事情缘由——
以及这些恶行随后引发的民变,那一幕幕惨状,都如泣如诉地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