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说我都忘了沈楠的军籍还在呢。”明丞语气透着冷意，指尖微颤地说，“老蒋力主‘先安内再攮外’时，你们怎么不讲究抗战大局？双十二事变以后，还把沈楠秘密软禁监视了将近一年多，现在需要他当替死鬼了，你们倒是讲起抗战大局了。”
小宫看到明丞摸眼镜的动作，心中一愣，他知道这是明丞动了杀心时，想要消灭威胁的下意识反应。
看着明丞表情不对劲，代舒夭下意识地站起来说：“怎么？明先生对此有异议？”
小宫连忙上前压住明丞的肩膀，打圆场似的说：“都是自己人，火药味那么重干嘛？”旋即压低声音对明丞说，“代舒夭可是重庆方面派来的联络员，你真想把她怎么着呐？这是让沈桉为难，也是让自己立于危墙之下。”
若是平时这些道理明丞比小宫更明白，可如今不知怎么，明丞一改往日的温和内敛，语气发寒地说：
“沈桉，你是同意代舒夭的备用方案么？”
明丞对沈桉直呼其名，而不是称呼他的字，说明明丞是恼怒至极。
沈楠可是沈桉的亲弟弟，要是沈桉说“同意让弟弟替自己去死”，那就太让人心寒。
一个连亲弟弟都能牺牲的上司，还不把明丞和小宫这些人当成弃子使用。
小宫与代舒夭都看得出来明丞是在逼沈桉表态，而沈桉只是一味地沉默。
“沈桉，你在沈叔叔临终前，说的话还作数吗？”明丞忽然转了口风问。
“当然作数。”沈桉扫视着明丞和代舒夭的表情，沉声说道，“只要沈楠不触犯我的底线，我肯定保他这辈子平安无事。”
“有你这句话就行。”明丞笑了笑说。他倏然把手从眼镜片上离开，小宫也松开了他的肩膀。
临走前，明丞忽然说道：“沈桉，你也不必那么试探我。你的底线是党国利益，妻子儿女，而我的底线就是希望大哥一家人和沈楠他们平平安安，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
说完这种略带伤感的话题，明丞转身离开。
小宫重新坐下，抓了一把瓜子，一脸不以为然地说：“我早就提醒过你们了，明丞把沈楠护得跟什么似的，比沈桉这个亲哥哥都亲，还提什么李代桃僵？舒夭姐，要不是我拦着，明丞那个温和脾气都快被你逼得血溅三尺了。”
“明丞此人看重感情大于一切，如此不可控，你是怎么放心用他的。”代舒夭的冷静直白，反而显得她更为冷酷，瞥着沈桉说，“他不配合李代桃僵，你也不同意，将来若是真的到了暴露身份时，你想怎么解围？”
沈桉瞥了一眼桌子上的瓜子壳，顿了顿说：“小宫，你出去买一袋瓜子来。”
“要赶我走就直说呗，最烦你们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小宫翻了个白眼就离开了【舒夭成衣店】。
“代舒夭，你别忘了沈楠是我的亲弟弟，明丞是看着我长大的大哥，他们不会害我的。”沈桉拨开那盘瓜子说道，“我也不想牺牲他们。刚才你和小宫自作主张试探他们，简直是弄巧成拙。明丞和我离了心，该当如何？”
“我最烦就是你这种多谋寡断的磨叽德行。”代舒夭坦白地说，“当年吸纳明丞和小宫进入【醉春烟】小组，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你深陷危局让他们做你的替死鬼，执行【死间计划】。”
所谓的【死间计划】就是为了沈桉在身份遭受质疑时，抛出明丞与小宫这两个【死间者】当替死鬼，并向日本人传递假情报，促使敌方对战场局势做出错误判断。
这原本在五年前就定好的策略，但事到临头，沈桉又犹豫不决，让代舒夭很是恼火地说：
“亲弟弟你舍不得，两个变节者你也不忍心把他们当弃子。你不是刘备，靠仁义礼智信来收买人心的，你要做的是曹操，当断则断，要不然你就?等着东不二子上门来抓你和文茵他们吧！”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赌气的话，让沈桉无奈一笑：
“舒夭姐，你考虑得太长远了些，现在还没到那一步。”
代舒夭与沈桉认识得比安文茵都久，沈桉很清楚她的脾气，虽然言语尖酸刻薄，行事果断，性格爽快，面对自己人非常坦诚，不会玩那么多的心眼，至少比明丞对他坦诚多了。
所以，沈桉当初才向中统方面打报告，让代舒夭做自己的联络人。
毕竟谁不喜欢和心怀坦荡的人做同事呢？哪怕她是侍从室陈主任派来的监军，沈桉多疑敏感的性格，也不会对她有过多的忌惮。
“你当我乐意做这个恶人呐。”代舒夭嘟囔道，“还不是侍从室的指令跟催命似的往我这边发，他要你拿日军在夏季太行作战的兵力部署，但有个东不二子盯着，真烦人。”
一起共事这么久，代舒夭对心思莫测的明丞不咸不淡，对心思透灵的小宫倒是颇有好感，让他去送死，虽然于心不忍，但为了大局，她自己都可以牺牲，更别说别人。
“成，我先走了。【死间计划】以后再说吧。”沈桉沉声地说着，就起身准备离去。
“等等。”代舒夭叫住他说，递给沈桉一个纸袋子，这次却把商标剪除，“这是给尺素的花裙子。她是个大姑娘了，知道爱美。”
“费心了。”沈桉真心地笑了笑。
“跟我还客气。”代舒夭爽朗一笑。
回家后，沈桉把纸袋交给沈尺素，哄着她找弟弟去玩。
因为有窃听器，安文茵和沈桉直接写字条交流：【会议如何？】
沈桉：【四个人四种心思，代舒夭提议李代桃僵和死间计划，我都不同意。】
安文茵：【怎么解除东不二子的怀疑？】
沈桉沉默良久：【车到山前必有路，不必太担心。有犬养鬼吉在前，东不二子不敢越权对我如何。】
安文茵默默把纸条都烧了，若无其事地和沈桉聊起家常话，心里明白此局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