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灰顺着桌面爬向台灯底座时，林小满已经把铁盒抱进了后间。门在身后合上的一瞬，她用指尖在门框右上角划了一道，血线刚落，屋里原本浮动的闷气像是被钉住，凝在半空。静室的结界不是装饰，祖上传下来的时候说过，能拦住“走错路的东西”。现在它拦的是活的灰。
她把铁盒放在屋子正中的矮桌上，蚀灰镇纸从抽屉里取出来，压在盒盖上方。那块旧铜压有手掌宽，正面刻着一圈回字纹，反面磨损得厉害，只看得清一个“止”字。刚放上去，铁盒里还在蠕动的黑灰像是撞了墙，猛地缩回书脊裂痕里，只剩一点边缘还在微微抽搐。
“它怕这个。”周予安站在门口，没进来，声音贴着门框传进来，“刚才那根线……断了一下。”
林小满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别靠太近。这东西认‘看得见’的人，你碰过一次，再靠近可能被反咬。”
周予安没动，手指抠着门框边缘，“可它留下那道灰的时候，我听见了。”
“听见什么？”
“不是话。”他闭了闭眼，“是节奏。像敲墙，一下，两下……第七下特别重，之后就没了。再往后，我脑子里就跳出个数——七。”
林小满低头翻开记录册，翻到七天前的那页。07:43，后巷垃圾桶异常倾倒，灰迹呈放射状分布。当时她以为是流浪猫翻的，连灵压检测都没启动。现在看，那不是倾倒，是投放。
她把册子摊在桌上，用镇纸压住一角，又抽出一张白纸，开始列时间线。
第一起：血书出现，东街十一号地下室。
时间：十四天前凌晨。
特征：血字歪斜有力，腐味残留，内容为“下一个，是书店”。
第二起：老兵执念终结，勋章遗留。
时间：七天前傍晚。
特征：超自然信物被陈列，社区情感反哺增强书店气场。
第三起：神秘访客留灰，标记植入。
时间：今日凌晨。
特征：黑灰具腐蚀性，可激活旧物，传递残存意识。
三件事，间隔七天。中间没有其他异常记录。她用红笔在“七”上圈了两圈。
“不是随机。”她说，“是测试。第一轮确认我们能‘看见’，第二轮观察我们如何处理执念，第三轮……标记节点。”
周予安慢慢走进来，站在桌边，“所以他们一直在看？”
“不是看。”林小满摇头，“是筛选。血书是警报，也是诱饵。如果我没去查，或者查了但没反应，他们就不会再来。可我去了，还破解了魂蚀之兆，等于亮了身份。”
“身份？”
“感知者。”她指了指自己，“能看见腐灰，能读蚀气，能镇压活性污染。这种人不多，但他们有办法找出来。老兵的勋章被陈列后，书店成了显眼的目标。他们要确认这里是不是‘活的节点’。”
周予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所以那个人不是来威胁的，是来……验货的？”
“差不多。”林小满拿起蚀灰镇纸，翻过来对着光。那枚“止”字在铜面上泛着暗绿，“他留下黑灰，不是为了吓人，是为了看我们怎么处理。如果慌了，或者用错了法子，他们就会判定我们不够格，直接跳过。可我们封了静室，用了镇纸，还追查到七天周期……等于告诉他们——我们懂行。”
屋里安静了几秒。
“那接下来呢？”周予安问。
林小满把镇纸放回铁盒上，确认黑灰完全静止，才抬头，“按这个节奏，下次行动应该在六天后。”
“六天？不是七？”
“因为标记已经种下。”她指了指铁盒，“第一阶段完成，他们不需要再等七天。周期是用来建立规律的，一旦规律被识别，下一步就是打破它。六天后，可能是渗透开始。”
“渗透？”
她翻开《引魂人笔记》，找到“蚀气传播三阶”那页。字迹古老，但意思清楚：
一阶：留痕——以腐灰、血书等为媒介，在感知者活动区域留下活性标记。
二阶：寄灵——通过标记附着低阶灵体，潜入目标空间，收集信息或削弱结界。
三 三阶：蚀魂——锁定核心感知者，发动精神污染，迫使其失控或反噬。
“我们现在在一阶末尾。”她说，“黑灰是信使，也是种子。它能爬，能渗，能激活旧书里的隐藏信息。下一次，它不会只留在表面。它会钻进书页、地板、甚至空气里，变成看不见的东西。等到那时候，书店就不是我们的地盘了。”
周予安盯着铁盒，“那不能把它烧了吗？连书一起？”
“不行。”林小满摇头，“这本《城市记忆录》是旧城区档案的复刻本，里面存着三十年前的街道变迁记录。如果烧了，可能会引发记忆反噬，让整条街的亡魂集体躁动。而且……”她顿了顿，“他们要的不是这本书，是它被污染的过程。烧了，等于让他们知道我们怕了。”
“那怎么办？”
“等。”她说，“等他们下一步。但不是干等。”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张黄符纸，铺在桌上，用朱砂笔开始画。线条简洁，没有多余纹路，只有一圈闭合的环形符文，中间嵌着一个倒置的“目”字。
“这是‘闭眼符’，能屏蔽低阶灵探的视线。贴在门窗缝隙，能让外面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你待会儿去把前店的窗缝都贴一遍，别留空隙。”
周予安点头，“那我能做什么？”
“你刚才说，你碰了黑灰，脑子里多了东西。”
“嗯。”
“那东西还在吗？”
他闭眼，眉头皱了一下，“还在一点……像一段回声。第七下敲墙之后，还有个声音，很轻，像是从墙里传出来的。”
“说什么？”
“听不清。”他摇头，“但感觉……像在数。数到七，停了。然后……有个词，‘门’。”
林小满笔尖一顿。
“门？”
“对。”他睁开眼，“不是大门，是……暗门。像藏在墙里的那种。我小时候住的老楼就有，楼梯后面有个小洞，工人修管道用的。”
林小满盯着符纸上的“目”字，突然想到什么。她翻出记录册，往前翻了七页，找到那天清晨的灵压记录。数值很低，0.3级，没触发警报，但她记得，那会儿窗外有只猫叫了一声，她以为是发情。
可现在想来，猫不会在凌晨四点叫得那么整齐。
她把记录册合上，走到静室角落的木柜前，拉开最下层抽屉，取出一个铜制罗盘。盘面老旧，指针是黑铁做的，平时不动，只有在灵体接近时才会偏转。她把它放在铁盒旁边，指针立刻抖了一下，缓缓指向东南。
那个方向，是后巷。
“他们不是只想标记。”她低声说，“他们在找入口。书店的结界不是铁板一块，老房子总有缝隙。他们用七天一轮的方式，是在测绘我们的防御盲区。”
周予安看着罗盘，“所以六天后，他们不会从正门来？”
“不会。”她收起罗盘，“他们会从‘门’进来。不是物理的门，是灵脉上的漏洞。就像水管有裂缝，水会顺着最低点渗。他们要找的就是那个点。”
她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三本旧书，封面都发黑，书脊裂开。分别是《地脉图考》《旧城巷志》《引魂人家谱》。她把它们摆在桌上，用镇纸压住。
“接下来六天，我不出门。前店照常营业，但所有新进的书先放前厅晾二十四小时，确认无异再入库。静室作为指挥区，你晚上睡这儿，别回前店。我会在门槛下埋‘反溯钉’，一旦有灵体穿入，钉子会记录路径。”
周予安看着她，“你真的不打算查他们是谁？”
“现在查，等于踩进陷阱。”她说，“他们留下线索，就是希望我们动。一动，就会暴露更多弱点。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追，是守。守住节点，等他们自己露出路线。”
她拿起朱砂笔，继续画第二张闭眼符。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
屋外，前店的门铃响了一下。
两人同时停住。
林小满没抬头，笔还在动。
“别管。”她说，“如果是顾客，看到‘暂停营业’的牌子会走。如果不是……让它在外面待着。”
铃声没再响。
她继续画。
符纸画完最后一笔，朱砂刚好干透。她把三张符收进布袋，放进抽屉，然后从柜底取出一个小木匣。打开后，里面是一枚铜钉，钉帽上刻着反向符文，钉身暗红，像是浸过血。
她拿着钉子，走到静室门口，蹲下身，用指甲在门槛下划开一道浅缝，把钉子轻轻塞进去，再用蜡封住。
“等他们来。”她说，“来一个，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