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靠着树干,喘息压得很低。心口那道伤像是被火燎过,一抽一抽地疼,可她没时间管它。古镜还在布囊里震,蓝光从缝隙里透出来,像在催她。
她撑着地面站起来,膝盖发软,手肘撞上树皮都没觉出痛。布囊打开,镜面朝上,裂痕深处的光转得稳了,不再乱闪。她双手虚托在镜边,残力一点点压进掌心,往镜里送。
周予安的光团动了动,从她心口浮起,银边微微晃。他没说话,也没犹豫,直接绕上镜身,一圈圈缠住裂痕,像是替她把灵力稳住。
阿绣盯着那道光,手指不自觉摸了摸领口。徽记不烫了,但那股热劲儿还在皮下窜,像有东西埋得深,正慢慢醒。
阿琰没看她,目光落在林小满右肩。衣料底下,那道光纹又动了,从肩头往锁骨爬,形状没变——倒悬的刀,刃朝下,柄在上,和他肩甲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林小满突然闷哼一声,右手猛地压住肩头。疼得她牙根发酸,不是皮肉痛,是骨头缝里钻出来的那种,像有人拿刀尖在她骨头上刻字。
耳边响起声音,不是谁在说话,是直接在脑子里响起来的:
“刀未落,誓不休。”
她咬住后槽牙,没出声,也没倒。左手继续往镜里输灵力,右手死死按着那道光,像是怕它窜进心口。
阿琰往前半步,肩甲纹路震了一下,和她肩上的光纹对上了频率。他盯着她,声音压得很低:“那一刀……本该斩向你心口。”
林小满抬眼。
“我砍偏了寸许。”
她没问他是谁砍的,也没问为什么。肩上的光纹在她压制下慢慢沉下去,可那句话还在脑子里回:“刀未落,誓不休。”
她不知道这誓是谁立的,也不知道刀为什么没落。但她知道,这事没完。
古镜的蓝光开始转成涡流,一圈圈扩出去,扫过地面。草叶枯了,不是干死的,是被吸走了生气,连根都发灰。地面裂开细缝,像玻璃上的裂纹,慢慢往四面爬。
通道要开了。
可开得不稳。
林小满低头看自己掌心,血早干了,可裂痕边缘还沾着一点红。她咬破手指,血滴在镜面上,顺着裂痕往里渗。周予安的银光更亮了些,缠得更紧。阿绣也抬手,指尖贴上徽记,金光从她心口涌出,顺着手臂流到指尖,轻轻点在镜边。
三股力汇进去。
古镜猛地一震。
蓝光炸开,旋成柱子,直冲上去。雾被撕开,空中浮出一道门——半透明,边缘还在抖,像水面上的倒影被人搅了一下。可门后的东西清清楚楚:书架、柜台、一盏昏黄的灯,还有窗外飘进来的雨味。
是书店。
他们来的地方。
阿绣盯着那扇门,脚没动,眼眶却红了。她看得见柜台角落那本翻开的诗集,是她死前最后读过的那本。她记得那天雨下得不大,她坐在窗边,翻到“愿我如星君如月”那一句,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喉咙发紧。
阿琰察觉到她抖,伸手把她拉过来,搂进怀里。他没看通道,只看着她侧脸,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无论轮回几世,我必寻你。”
阿绣没哭出声,可一滴泪砸在衣领上,正好落在徽记的位置。金光闪了一下,极短,像是回应。
林小满收回手,古镜的震动停了。蓝光温润地缩回裂痕,像一块暖玉。她把布囊合上,抱在怀里,喘了口气。右肩的光纹彻底沉下去了,可那股灼感还在,像烙印。
她看向通道。
门立着,没关,也没扩大。风从那边吹过来,带着纸张和油墨的味道,还有雨后的湿气。她知道这门能走,但不能拖太久。空间撑不住太久,裂纹还在地上蔓延,已经到了阿琰脚边。
“走吧。”她说。
没人动。
周予安的光团浮在她肩侧,银边微微晃。他没看通道,反而看着她。像是想说什么,又没说。
林小满抬手,轻轻碰了下他的光。凉的,像夜露。
“你也能走。”她低声说,“那边有你想去的地方吗?”
光团颤了一下。
他没回答,可她知道他在想什么。那个没说出口的名字,那场雨夜,那句卡在喉咙里的话。他不是不想轮回,他是怕轮回之后,连这点执念都没了。
林小满没再问。她把古镜往怀里塞了塞,往前走了一步。
脚刚离地,右肩猛地一烫。
她顿住。
那道光纹又浮起来了,比刚才更亮,顺着血脉往心口冲。她抬手去压,可这次压不住。光像活了一样,冲到心口,停在周予安的光团下方,像是在……护着什么?
阿琰立刻上前一步,手按在她肩上。他没用力,只是把手贴上去。肩甲纹路亮了一下,和她皮肤下的光纹对上,频率一致,节奏平稳。
林小满呼吸一滞。
不是痛了,是……通了。像两段断掉的线,突然接上了。
她没动,也不敢动。
阿琰的手还按着她肩头,声音很轻:“这刀痕……不是这一世留的。”
她没问什么时候。
她知道问了也不会有答案。
风从通道那边吹过来,掀了掀她的衣角。书店里的灯闪了一下,像是电压不稳。书架上的影子动了动,像是有人走过。
林小满终于迈步。
一步,两步。
地面的裂纹在她脚下分开,像是自动让路。周予安的光团贴着她肩头,没再动。阿绣和阿琰跟在后面,两人手牵着手,谁也没看谁,可谁也没松。
通道就在眼前。
半透明的门框,边缘还在轻微抖动。门后的世界安静得反常,连雨声都像是被按了暂停。
林小满抬起手,指尖离门还有半寸。
就在这时,她右肩的光纹猛地一缩,沉进皮下。可那一瞬,她听见了——
不是声音,是记忆。
铁甲相撞,战鼓震天,火光冲进云层。一个身影持刀站在高台上,刀尖指着她。可刀没落。
因为另一道身影冲上来,挡在她面前。
那人穿着古袍,背影挺直,肩甲上有纹路,和阿琰的一模一样。
刀落了。
可没砍死她。
砍中的是那个替她挡刀的人。
然后……然后是谁在哭?是谁在喊“守者不得通”?是谁把一块布囊塞进她手里,说“血继不灭”?
林小满手指僵在半空。
阿琰突然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吓人。
“别看。”他说,“现在还不能看。”
林小满没挣,也没问。她把手收回来,深吸一口气。
“走。”她说。
四人站在光门前,影子被映得半明半暗。
林小满最后一个迈步。
脚尖刚触到门框,右肩骤然一热。
那道光纹冲破皮肤,浮出来,像一道燃着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