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启仁去往后山后,便再未露面。众人猜他或许是去劝说青蘅君,又或是独自思忖,皆未多言,只在静室中静待消息。
过了约莫两个时辰,后山方向依旧毫无动静,云深不知处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仿佛晨间那场龙影异象从未发生。
夜幕降临,亥时的钟声准时响起,静室区域的灯火陆续熄灭。朱厌打着哈欠往榻上倒,嘀咕道:“这日子过得比寒水寺还规矩,真折腾人。”
离仑替他掖了掖被角:“睡吧,明日卯时还要起身。”
朱厌翻了个身,嘟囔着“知道了”,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次日天未亮,卯时的钟声便刺破了黎明的寂静。离仑率先起身,梳洗完毕后看向榻上还在熟睡的朱厌,无奈地叹了口气。
“阿离,再睡会儿……好困啊。”朱厌揉着眼睛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一脸不情愿,“我们又不是蓝氏的学生,起这么早做什么?”
“入乡随俗。”离仑指了指窗外,“你听。”
窗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魏长泽、李寒衣与姬若风已穿戴整齐,正站在房门外等候。
“长泽、寒衣、若风都起来了,正站在房门外呢。”离仑道,“你要让他们看笑话?”
朱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情不愿地坐起身:“天还没亮透呢,这是什么破规矩?”他趿拉着鞋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朦胧的天色,忽然道,“不行,我得去看看那三千条家规到底写了些什么,能把人管得这么死!”
离仑知道他性子,拦也拦不住,只得道:“去吧,早去早回,莫要与人起冲突。”
“知道啦。”朱厌抓过外衣套上,转身往外走,路过门口时还不忘拍了拍魏长泽的肩,“等我回来给你们讲讲,那破家规到底有多离谱。”
他循着记忆往山门方向走,果然在刚进山门不远的地方,看到了那块刻满字迹的巨石。月光尚未完全褪去,借着朦胧的光线,朱厌凑近细看,只见石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家规,细数下来竟真有数千条之多——
“不可喧哗”“不可坐姿不端”“不可勾肩搭背”“不可边走边大声说笑”“不可制作阴虎符”“不可嫉妒偏激”“不可背后语人是非”“不可以大欺小”“云深不知处内亥时息,卯时起”“不可夜游(宵后除当日巡夜者除外)”“不可饮酒,不可私藏偷饮天子笑”“不可饭过三碗,不可挑食留剩”“不可疾行”“不可跑跳追赶”“不可炼化凶尸、走尸、活尸”“不可考试挂科、作弊”“不可逃课、早退、课堂迟到、课堂打瞌睡”“不可衣冠不整、蓬头乱发、涂脂抹粉、奇装异服”“不可佩戴金银首饰”“不可筷子敲碗、交叉放置筷子、垂直放筷子”“不可吃饭舔筷,尊长未动筷不可自行动筷”“不可攀树、攀折花木”“不可戏水、玩火、赤脚、吹口哨”“不可敲诈、赌博、偷窃、打闹、私自斗殴、境内杀生”“不可戏弄他人”“不可威胁他人”“不可逾墙外出”“不可跨越围墙”“不可动用他人物品”“不可亏欠他人钱财”“不可读荒淫邪书”“不可琴艺不精”“不可课堂扰乱秩序”“不可打断他人言语”……
朱厌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看到“不可饮酒”一条时,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酒壶——这壶是他特意找百里东君讨的,里面原本装的玉膏水早就倒掉,还仔细涮了三遍,如今盛着的正是东君送的珍藏好酒。
“连喝酒都管?”朱厌撇撇嘴,对着巨石做了个鬼脸,“小爷偏要带,有本事来搜啊。”
他正看得烦躁,身后传来脚步声,蓝启仁带着两名弟子恰好路过,见他对着家规石念念有词,便停下脚步。
“朱厌先生对我蓝氏家规有何见解?”蓝启仁语气平淡,却带着审视。
朱厌转过身,挑眉道:“见解?没什么见解,就是觉得你们活得太累。三千多条规矩,条条框框把人捆得像粽子,有意思吗?”
蓝启仁沉声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正是这些家规,才让云深不知处长存于世,井然有序。”
“井然有序?我看是死气沉沉。”朱厌哼了一声,转身就走,“懒得跟你这老古板说。”
看着他的背影,蓝启仁身边的弟子忍不住道:“先生,他这般轻视家规……”
“不必多言。”蓝启仁望着家规石,若有所思,“此人虽行事乖张,却非无的放矢。或许……有些规矩,也并非一成不变。”
朱厌回到静室时,离仑等人已备好早膳。见他脸色不佳,魏长泽连忙问道:“师父,那家规很难懂吗?”
“不是难懂,是离谱。”朱厌坐下拿起筷子,“连喝酒都不准,亏他们想得出来。”他说着,不动声色地将腰间的酒壶往身后藏了藏——这壶酒,他可舍不得交出去。
离仑看在眼里,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戳破他。
晨光渐亮,透过窗棂照进静室,映着几人各异的神色。朱厌与蓝氏家规的第一次正面“交锋”虽已过去,却预示着这场云深不知处之行,注定不会平静。而青蘅君是否会出关,依旧是悬在众人心头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