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墓室的门一开，我算是开了眼了——这哪是墓，这他妈是阎罗殿。
军曹冲在最前头，白眼镜紧随其后，俩人像见了骨头的狗，眼睛都绿了。我和老五、小六站在门口没敢动，不是不想动，是本能觉得不对劲。
这墓室太大了，三丈见方，高两丈有余，活像个地下宫殿。四壁上画满了彩绘，有王母娘娘蟠桃会，有八仙过海，还有十八层地狱图。画里的人物个个栩栩如生，尤其是眼睛，无论你站在哪儿，都感觉他们在盯着你。
三爷，老五拽拽我袖子，这地方邪性。
邪性就对了。我压低声音，李莲英那老狐狸，能让自己死后安生？
话音未落，就听见的一声。军曹惨叫起来，捂着脸倒在地上打滚。一支三寸长的弩箭，正插在他左眼上，箭杆乌黑，显然是淬了毒。
有机关！白眼镜吓得原地蹦起来，可已经晚了。
墙上的壁画里，那些人物的眼睛突然了——原来都是伪装得极好的箭孔。无数支弩箭从四面八方射出来，密得像雨点子。
趴下！我大喊。
我们仨就地卧倒，死死贴在门边的墙角。箭雨从我们头顶飞过，笃笃笃地钉在对面墙上，尾羽嗡嗡直颤。
可日本兵和白眼镜在墓室中央，没处躲没处藏。那个年轻的日本兵当场就被射成了刺猬，身上插了十七八支箭，血是黑的，流了一地，人还没死透，手脚抽搐着，嘴里吐着白沫。
白眼镜运气好点，他站在棺椁边上，棺椁挡住了大部分箭。可也有一支擦着他耳朵飞过去，削掉半块肉，血地就喷出来了。
太君！太君！他捂着脸，杀猪似的嚎，救我！
军曹哪儿还顾得上他，自己抱着脸在地上滚，毒已经顺着血液往脑子里走了，眼珠子都鼓出来了，黑血从嘴里往外淌。
箭雨停了。墓室里死寂一片，只有军曹和白眼镜的哀嚎声在回荡。
我爬起来，抖落身上的土。老五和小六也跟着起来，三人面面相觑。
三爷，还进吗？小六声音发颤。
我一咬牙，都走到这一步了，不能退。
我们贴着墙根儿往里挪，每一步都踩在砖缝上。墓室地面铺着青石板，石板上刻着花纹，有莲花，有祥云，也有骷髅。老五蹲下身，用指头敲了敲。
三爷，这砖是空的。
空的？
嗯，底下有东西。他脸色发白，莫不是...
话没说完，白眼镜那边又出事儿了。他看箭停了，想往门口跑，脚下一滑，踩错了一块砖。
咔哒——
那块砖往下一陷，他一声，整个人掉了下去。可掉了一半又卡住了——他太胖，肚子卡在洞口。
救命！救命啊三爷！
他拼命挣扎，想往上爬。可越挣扎，砖陷得越深。我就听见一声，旁边整块地面塌下去，白眼镜地不见了。
紧接着是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是噗嗤噗嗤的声音，像扎破了十几个水袋。
是竹签。老五声音发冷，翻板底下是淬毒的竹签，他...他完了。
我走过去，趴在洞口往下看。下面是个深坑，密密麻麻的竹签像刺猬的刺，白眼镜扎在上面，成了个蜂窝煤。血从无数个窟窿里冒出来，人还抽搐着，没死透。
三爷，别看了。老五拉着我，恶心。
我转过身，胃里翻江倒海。可没等吐出来，头顶又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落石！
老五大喊，拽着我就往门口跑。小六动作更快，像只猴子地就窜出去了。我们刚跑到门口，一块千斤巨石从墓顶落下，地砸在棺椁前头，地都震了三震。
要是再晚一步，我们就成肉饼了。
三爷，这地方要命啊！小六脸都绿了。
要命也得要东西。我盯着那块巨石，军曹呢？
军曹还躺在地上，已经不动了。毒箭射中眼睛，神仙也救不活。
现在只剩咱们了。老五说，三爷，你看那棺椁...
棺椁是纯金丝楠木的，外头雕着龙凤呈祥，四角包金。可它被落石挡住了，我们过不去。
得挪开石头。我说。
挪不开。老五摇头，这石头少说千斤，咱们仨加一块儿，挪不动。
那就爬过去。
我绕到巨石侧面，发现它和墙壁之间有条缝，刚好能过一个人。我先钻过去，身体贴着冰冷的石头，一点点蹭。
蹭到棺椁前头，我回头喊：都过来，小心点！
老五和小六也钻了过来。三人站在棺椁前，大气不敢出。
三爷，开吗？
老五掏出工具，开始撬棺盖。他的手艺确实绝了，一根铁丝插进锁孔，三拧两拧，一声，锁开了。
棺盖很重，我们仨合力才推开一条缝。一股子霉味儿扑鼻而来，呛得我直咳嗽。
三爷，你看...
小六举着灯，灯光照进棺材里。
我们全傻了。
棺材里没尸体，就一身太监的官服，叠得整整齐齐，上头放着顶帽子。官服是石青色的，绣着金线，帽子是红缨帽，正中间有颗蓝宝石。
空的？老五声音变了调，李莲英...没死？
死了。我盯着那身衣服，但他没埋在这儿。
那咱们...白来了？
不白来。我伸手进棺，摸了摸底板。底板是活的，有缝。
老五，撬！
老五把铁丝插进底板缝隙，一使劲，底板一声，翻开了。
底下是个暗格，不大，也就一尺见方。暗格里，躺着个铜炉。
炉子不大，三足鼎立，炉身上大明宣德年制六个篆字。可炉底多了一行小字：「李莲英敬献」。灯光下，炉子泛着幽光，像活了似的。
就是这个！小六激动得要去摸。
我拦住他：别动。
为啥？
有诈。我盯着那炉子，太顺利了。
确实太顺利了。外面机关重重，死了三个人，可主墓室里就这么个暗格，连个锁都没有。李莲英能这么大意？
我正犹豫，墓室墙壁一声巨响，被炸药崩开一个大洞。
烟尘四起，呛得我们睁不开眼。等烟散了，我看见一个人。
那人穿西装，打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皮鞋锃亮。他手里夹着根雪茄，慢慢地鼓掌。
精彩，真是精彩。他笑着说，燕子李三，名不虚传。
他身后跟着四个人，都穿着黑衣，端着枪。
自我介绍一下，他吐了个烟圈，我叫李文忠，李莲英的义子。
我攥着炉子，脑子转得飞快。完了，黄雀来了。
三爷，他笑得像狐狸，把炉子给我，我饶你们不死。
给你？我冷笑，凭什么？
凭这个。他打了个响指，身后四个人的枪同时上了膛，您三位的命，都在我手里。
老五和小六脸色煞白。我盯着李文忠，从他眼神里，我看出点东西——他也在紧张。
李文忠，我说，你知道这炉子是假的吗？
他脸色一变：什么？
李莲英没死，我胡诌，他就在这墓里，看着咱们呢。
这话一出，他身后那四个人都愣住了，下意识地四下看。
就在这一瞬间，我动了。
我把炉子朝李文忠脸上狠狠砸过去，他下意识去接。我借机一脚踹翻他身后的人，夺过枪，对准头顶的壁画。
都别动！
你敢开枪？李文忠接住炉子，狞笑，这墓室密封的，一开枪，咱们都得憋死。
谁说要开枪了？我扣动扳机，地一声，子弹打中壁画里的一个箭孔。
嗖嗖嗖——
最后一波弩箭，从四面八方向我们射来。
趴下！
我大喊，就地卧倒。老五和小六反应极快，也跟着趴下。李文忠和他的手下愣了一瞬，再趴已经晚了。
箭雨过后，墓室里多了四具尸体。
李文忠捂着肩膀爬起来，血从指缝里往外淌。他手里的炉子掉在地上，一声。
三爷，好本事。他咬牙，可你还是走不了。
走不了？我爬起来，拍了拍土，谁说的？
墓室开始震动，头顶的石头往下掉。这是自毁机关启动了。
我拽着老五和小六，冲向被炸开的墙洞。李文忠想追，可腿被落石砸中了，动弹不得。
三爷！把炉子留下！
你自己留着吧！我回头喊，那是假的！
我们钻出墙洞，外面是条暗道。暗道尽头，有光。
那是出口。
身后，墓室轰然倒塌，把李文忠和他的野心，全部埋葬。
我们跑啊跑，直到看见月光，看见那棵老槐树，看见外头的世界。
三爷，小六喘着气，那炉子...
扔了。我说，假的。
那真的呢？
我摸了摸怀里的佛珠，那串从张来顺手里来的佛珠。
真的，我笑了，早就在咱们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