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的手指还捏着那枚铜管，掌心的噬金兽图腾已经不再发烫，但皮肤下残留的震感仍未散去。他没有收回手，而是将铜管轻轻按进沙地，让铁蔷薇的根须从四面围拢，像一层活的封印。
城头的风比昨夜更沉，五艘浮空船虽已退至地平线外，可空气中那股金属锈味却越来越浓。赤奴从天山带回的陨铁粉还在帐篷里堆着，工匠们正按他的吩咐研磨成细末。李文转身走向试验田，脚步踩在刚翻过的土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三日前种下的噬铁藤种子终于发了芽，银灰色的嫩茎贴着地面蔓延，顶端挂着露水。李文蹲下，指尖划过一片叶缘，划出一道浅痕。叶脉微微抽动，像是在回应他的触碰。
“还是太弱。”他说。
赤奴走过来，靴底的冰碴碾进土里：“浮空船没走远，刚才有头噬金兽撞塌了西岭的岩柱，震波传了三十里。”
李文没抬头：“它们不是来攻城的，是来试探的。”
他从袖中取出一小瓶铁树泪液，金红色的液体在晨光下泛着油光。这是昨夜从密使尸体上搜出的卷轴里提到的介质，也是贵霜人培育噬金兽的关键。他将泪液倒进一只陶碗，又抓了把陨铁粉混进去，搅拌成墨绿色的糊状物。
“试试这个。”
他亲手将混合剂涂抹在几株藤蔓的根部。药剂刚接触土壤，藤茎便猛地一颤，表皮迅速泛出金属光泽，像是被一层薄铁包裹。李文盯着那层光泽，忽然伸手拔起一株，根须上还沾着昨夜从地下暗河抽上来的水。
“枣椰树精灵的水含硫量够高，但缺铁。”他低声说，“现在补上了。”
赤奴看着那些藤蔓，皱眉：“它们长得太快了，像在抢时间。”
李文没答话。他知道赤奴说得对——这些藤蔓不是在生长，是在进化。而进化的方向，正是为了对抗那种能吞噬金属的妖兽。
黎明刚过，第一波冲击来了。
三十头噬金兽从低空跃下，落地时震得城墙砖缝开裂。它们的鳞片在朝阳下泛着暗金，每一步都像锤子砸在地面。李文站在城头，手中握着一根骨哨。
“放。”
哨音划破空气，十枚浸透铁树泪液的骨钉射入前方沙地。几乎同时，地下传来密集的破土声。噬铁藤如银蛇般暴起，缠住噬金兽的四肢。一头妖兽刚抬起前爪，就被三根藤蔓绞住关节，硬生生拖倒在地。
但只过了几秒，妖兽体表的鳞片开始蠕动，缝隙中渗出黑色黏液。黏液滴在藤蔓上，发出滋滋声响，藤表的金属层迅速腐蚀剥落。
云姬站在侧翼，双手一扬，空间褶皱展开，将一串黏液反向弹回。其中一滴落在另一头妖兽的鳞片上，竟被迅速吸收，那片区域的金色纹路瞬间加深。
“它们在同化。”李文咬破指尖，将血抹在眉心。视野骤然清晰——他看见藤蔓被腐蚀的根部，正浮现出与噬金兽相同的纹路，像是某种基因在逆向侵蚀。
“不是防御被破，是我们的藤在被改造成它们的一部分。”
他猛地吹响骨哨，第二波指令发出。藏在城墙夹层中的日曜花凝露容器破裂，储存的光能顺着导管流入地面。噬铁藤接触到光流的瞬间，茎干剧烈震颤，表面重新泛起银光。
“光能激活。”李文喝道，“三重阵，锁喉！”
藤蔓群迅速重组，第一层继续缠足，第二层从侧翼绕上妖兽颈部，第三层则将尖端刺入鳞片缝隙。其中一头妖兽发出尖啸，颈部被藤蔓贯穿，黑色血液喷出，却被附近的藤根迅速吸收。
赤奴的雪豹从高处跃下，爪中抓着一块刚剥下的鳞片。他甩手将鳞片扔到李文脚边：“这东西的材质，和昨晚那刺客尸体上的金属一样。”
李文蹲下，手指抚过鳞片内侧，忽然抬头：“不是一样，是同源。贵霜人用活人炼兽，这些鳞片里混了人骨灰。”
他抓起三株铁蔷薇，用力掷向空中。花瓣在上升过程中自动排列，形成一组棱镜结构。阳光穿过棱镜，折射成六道高能光束，精准照在最近的那头噬金兽身上。
妖兽护甲表面的金色纹路在强光下扭曲断裂，出现短暂空白。
“就是现在！”
百株铁蔷薇同时暴起，藤蔓缠绕成锥形刺，直贯妖兽腹部。暗金血液喷涌而出，却被早已埋伏在地下的噬铁藤尽数吸尽。那头妖兽抽搐几下，轰然倒地，体表鳞片开始片片脱落，露出下面溃烂的肌肉。
李文没停。他连续吹哨，指挥藤蔓群向其余妖兽推进。每突破一层护甲，他就记录一次纹路断裂的时间。第三头妖兽倒下时，他已经确认：护甲每三秒再生一次，但强光照射下，再生延迟了0.3秒。
“够了。”他说。
最后一头噬金兽跪地嘶吼，地面突然裂开，血色咒阵浮现。李文早有准备，十八株噬铁藤在阵纹闭合前就刺入地下，切断能量回路。咒阵只亮了一瞬，便彻底熄灭。
他走过去，铁蔷薇根须探入妖兽眼眶，取出一块棱形晶体。云姬接过晶体，嵌入空间褶皱中。墙壁上浮现出模糊画面：冒着蒸汽的池子里，无数幼体在血水中翻滚，池壁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
“那是西域古咒。”赤奴低声道，“和我们祖先祭祀用的差不多。”
李文盯着画面，忽然发现池底有一道裂痕，从中渗出金红色液体——正是铁树泪液。画面一闪而过，随即自毁，晶体在云姬手中化为粉末。
“他们用泪液催化，用人血喂养。”李文说，“但最关键的是那个咒文结构。没有它，光有材料也培育不出噬金兽。”
赤奴的雪豹突然对着东南方低吼。李文抬头，看见原本晴朗的天空正被一层紫云覆盖，云层中隐约有金属反光。
“浮空船回来了？”
“不是。”李文摇头，“是铁树的方向。”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罗盘，指针正剧烈旋转，最终死死指向东南——正是铁树本体所在的山谷。
试验田里的噬铁藤仍在蔓延，主藤已爬到城墙半腰，表面浮现出淡淡的金色纹路，与噬金兽鳞片上的图案极为相似。李文伸手抚过那条纹路，指尖传来细微的震颤，仿佛藤蔓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云姬忽然开口：“罗盘指针……在指向铁树本体。”
李文没动，只是将手掌贴在主藤上。一瞬间，他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意识波动，顺着掌心流入脑海——不是语言，也不是图像，而是一种纯粹的“饥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