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盘在袖中轻颤，那声嗡鸣像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李文脚步一顿，左手立刻按住腰间青铜器的边缘，指腹触到星纹凹槽的刹那，一股微弱却清晰的震感顺着指尖爬上来。
他没抬头看天，也没回头喊人。
右脚向后一撤，木剑未出鞘，掌心贴着剑柄往前一送，坐骑受劲一偏，前蹄扬起，砂石飞溅。几乎同一瞬，破风声擦着马颈掠过，钉入后方岩壁，箭尾黑羽还在抖动，箭头滴落的液体腐蚀出缕缕青烟。
“有埋伏！”
声音刚落，第二支箭已至。
这一次目标变了。
直取李文心口。
箭势更快，带起的腥风扑面而来，还未近身，空气里就弥漫开一股甜腻气味，像是熟透的果子烂在土里发酵多日。李文抬臂欲挡，可距离太近，反应不及。
斜侧方猛然撞来一股力道。
赤奴一脚踹在马腹上，整个人横扑而出，肩背重重撞在李文胸前，将他撞离原位的同时，自己迎着毒箭撞了上去。
“噗——”
箭尖扎进皮肉的声音沉闷得让人心头发紧。赤奴身体一僵，喉间滚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却没有倒下。他一手死死攥着战斧，另一手撑地，膝盖跪在碎石上，脊背弯成一张弓，鲜血顺着肩胛往下淌，染红半边衣袍。
李文翻身下马，冲上前扶住他肩膀，手刚碰到伤口，就被赤奴低哑的声音拦住。
“别……拔。”
他喘了口气，牙关咬得发白：“箭头有倒钩……一动，血就止不住。”
李文盯着那支深入三寸的黑羽短箭，瞳孔微缩。箭身刻着细密纹路，隐约泛着暗绿光泽，显然是浸过不止一种毒药。更糟的是，伤口周围已经开始泛紫，血色发黑，顺着肌理向外蔓延的速度远超寻常毒素。
林中没了动静。
方才箭矢破空时林叶晃动的声响早已消失，连鸟鸣都断了。风吹过山涧，只带回一片死寂。
李文没追。
他知道追不上。
这种伏击讲究一击毙命，失手后立刻撤离，绝不会逗留。刺客训练有素，出手狠准，明显是冲着他来的。而赤奴替他挡下了致命一击。
他迅速从怀中取出玉盒，掀开盖子。一道淡绿色光晕浮起，茶树精灵缓缓显现，悬浮于赤奴头顶，清气如薄雾洒落，覆盖全身。那股甜腻的腥味被压下去几分，紫纹扩散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撑住。”李文低声说。
他转头扫视地面，在一块青石边缘发现一枚沾血的镖。捡起来一看，形如鱼鳞，边缘锯齿状，通体乌黑，握柄处刻着半个残缺图腾——像蛇缠绕着枯枝。
这是南疆蛊门常用的标记。
但他记得清楚，这类黑鳞镖多用于近身投掷，极少配合弓箭使用。能用箭射出这种力道与精度的，要么是五毒教外围死士营的老手，要么就是有人特意模仿他们的手法，想嫁祸于人。
李文将镖收进袖袋，目光落在赤奴脸上。
他双目紧闭，呼吸粗重，额头沁出冷汗，可右手仍牢牢握着战斧，指节泛白，像是随时准备再战。
“你救我一次。”李文看着他，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砸在地上，“这次换我护你到底。”
他唤来藤蔓精灵，柔韧的绿枝从掌心延伸而出，一圈圈缠上赤奴受伤的手臂，固定住肩部，防止移动加剧出血。又让茶树精灵持续释放清气，压制毒素侵袭内脏。
做完这些，他站起身，环顾四周。
山路狭窄，两侧陡坡密布矮林，适合藏人。但刺客选择这个位置动手，并非随意。这里是通往第一羌寨的必经之路，再往前十里就是水源地边界。若他们真想彻底切断联络，完全可以等赤奴深入部落后再动手，那样更能制造混乱。
偏偏选在这里。
说明目的不只是杀人。
更是警告。
李文蹲下身，指尖拂过地面被踩断的草茎。痕迹新鲜，至少有四人曾在此潜伏。他们退走的方向刻意绕开了溪流，步伐轻而稳，显然对地形极为熟悉。这不是外来的杀手能做到的。
本地有人通风报信。
他站起身，从腰间解下罗盘，注入一丝气运之力。星图微亮，一道极细的光束投向东南方一处隐秘洼地——那是他提前设下的备用撤离点。片刻后，光闪两下，回应已收到。
亲卫队会很快赶来接管现场，把赤奴安全送回营地救治。他不能跟回去。
任务不能停。
瘟疫计划只剩十七天，联盟迟一日，百姓就多一分危险。现在赤奴倒下，他必须亲自确保联络不断。
但也不能盲目推进。
他站在原地，望着远处山寨方向的山脊线，沉默片刻，忽然从怀中取出那枚铜符——正是他昨夜交给赤奴的信物。正面双藤缠绕，背面刻着“兄弟共守”四字。
他没再看，而是将符牌轻轻放在赤奴未受伤的那只手中，合拢五指。
“你传不了的讯，我替你传。”
他说完，转身走向马匹。
刚迈出一步，眼角余光忽然扫到岩壁上那支未拔的毒箭。
箭尾黑羽微微颤动了一下。
不是风。
是箭身内部传来极其轻微的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苏醒。
李文脚步顿住。
他缓步走回，盯着那支箭看了几息，伸手握住箭杆。
就在他用力拔出的瞬间，箭头脱离岩壁的刹那，一团灰白色粉末从断裂处喷出，直扑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