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浮光跃动，小舟无声滑行。赤奴蹲在船头，目光紧锁前方那片漆黑的弯道。记号兵伏在后舱，手握铜铃，指节微微发紧。十名精锐羌骑贴着船舷而坐，刀未出鞘，却已蓄势待发。
精灵悬于船首，光晕稳定闪烁，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
舟身微震，触到浅滩。赤奴抬手，全队立刻收桨，任小船随流漂近。他缓缓抽出腰间短刃，贴着水面划出一道弧线。这是信号——确认位置，准备返航报信。
精灵忽然轻颤，光晕由一亮转为三闪，随即沉入水中，消失不见。
赤奴皱眉，正要开口，江底传来一阵极细微的震动，像是某种根系在泥层下急速延展。他猛地回头，望向下游方向——那里本该是空荡的支流，此刻水面却泛起一圈圈不自然的涟漪，层层叠叠，朝敌阵腹地蔓延而去。
“它自己动了。”记号兵低声道。
赤奴没应，只一把抓起铜铃，反身划桨。小舟调头疾退。他知道，这不只是试探，而是战场有了变化。必须立刻回营。
半个时辰后，主舰高台。
李文披着薄袍立于船头，夜风拂过额前碎发。他手中青铜罗盘静静平放，指针指向东南，与江流走势形成微妙夹角。脚边摊着一张湿痕未干的《九曲引灵图》，墨迹因水汽晕染，却仍能辨出几处关键节点。
赤奴大步登船，靴底带起一串水珠。“主公，我亲眼所见，精灵自行启动了渗透。敌后水域有异动，不是我们安排的节奏。”
李文指尖轻点罗盘边缘，低声问：“哪一处？”
“第三支流入口，靠近芦苇荡西侧。”
他眸光微凝。那里正是《禹王治水经》中标注的“脉眼”之一——水神能量流转的枢纽所在。若植物精灵能自主察觉并切入此地，说明它们已开始理解水域运行的规律，不再只是听令行事的工具。
“传令下去，全军登船，列阵推进。”李文收起罗盘，声音不高，却清晰传至每一艘战舟，“目标：敌军连舟防线外三里，停泊待命。”
灯火次第亮起。轻舟如雨点落湖，悄然布开阵型。没有鼓声，没有呐喊，只有桨叶划破水面的轻响，整齐得如同呼吸。
旗舰缓缓前行，李文始终站在船头。他闭目片刻，心神沉入天赋感应之中。数百团植物精灵分散在江底、岸边、浅流之间，如同他延伸出去的感官。他能“看”到藤蔓如何绕过暗桩，如何试探敌船底部的缝隙，如何在水流中编织出一张无形之网。
三里外，东吴水师的连舟防线隐约可见。铁索横江，战船首尾相接，宛如水上堡垒。弓弩手藏于盾后，火把映照出森然轮廓。
但李文知道，真正的威胁不在明处。
“等。”他抬起一手，全军立刻止桨。
时间一点点过去。江雾渐浓，敌阵静默。
忽然，罗盘指针轻轻一跳。
李文睁眼，望向江心某处。那里，一团微弱的青光自水下升起，一闪，再闪，第三闪。
“就是现在。”他挥手，“待精灵三闪，全军压进。”
命令沿舟队快速传递。每艘船上，记号兵紧盯岸边悬浮的光点，一旦见其三闪，立即挥旗示意。轻舟齐动，借夜色掩护，缓缓逼近。
江底，三团主控精灵率先下沉。光晕由一转三，刹那间，无数细根如蛛网铺开，顺着水流潜行，避过暗桩，直扑敌船底部。
第一艘敌舰毫无征兆地倾斜。一根粗壮藤蔓自船底破木而出，缠住船舵，猛然发力。舵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整艘船开始打横。
紧接着，第二艘、第三艘……数十艘敌舰接连失控。有的底部被撕裂，江水倒灌；有的船身被藤蔓层层绞紧，发出木料断裂的闷响。更有些藤蔓浮出水面，在船与船之间织成草毯，阻断通行。
赤奴站在指挥舟上，目视前方。
“踏草，突进！”他一声令下。
羌骑纷纷起身，踩上浮生草毯，如履平地般疾奔而出。他们身形矫健，踏浪而行，转瞬便冲入敌阵核心。刀光闪动，短兵交接，守在船舷的弓手尚未反应，已被斩翻数人。
东吴将士大乱。
有人试图点燃火油倾倒船舷，焚烧藤蔓。火焰腾起，照亮半片江面。但还未蔓延，空中骤然降下一层薄雾，带着寒意笼罩火源。火势顿熄，只余袅袅青烟。
“寒露封火！”一名副将惊呼。
与此同时，江底数道黑影潜行逼近——是东吴派出的水鬼小队，手持利刃，专为斩断植物根脉而来。
可他们刚靠近一处主根节点，几团小巧的水栖精灵从淤泥中窜出。它们形如游鱼，通体透明，藤鞭般的触须在水中甩动，精准缠住水鬼脖颈，将其拖向深处。挣扎不过数息，便没了动静。
李文立于旗舰，全程未动。
他只是抬手，指向敌阵最中央那艘悬挂帅旗的大舰，声音平静：“锁船、断路、夺旗。”
命令传下，后备精灵群立刻响应。更多藤蔓破水而出，将七艘主舰牢牢捆住。羌骑趁势登船，展开清剿。短刃交击声、怒吼声、落水声混作一片。
不到半个时辰，战局已定。
七艘主舰尽数失守，帅旗被砍，残敌四散。有的跳江逃命，有的驾小艇遁入芦苇深处，再也组织不起有效抵抗。江面上漂满断桅碎板，火把零星浮沉，映出一片狼藉。
赤奴率队清缴完毕，坐舟靠上主舰侧翼。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渍，抬头看向李文：“赢了。”
李文没答，只低头看着手中罗盘。指针仍在微微颤动，方向并未归正，反而缓缓偏移向江心深处。
他蹲下身，伸手探入江水。指尖刚触到水面，一股极细微的震感顺流传来，像是某种庞大的东西正在苏醒。
岸边，几团植物精灵陆续浮出水面，光晕忽明忽暗，似在传递某种不安的信息。
赤奴察觉异样，也跟着望向江心。
忽然，最靠近主舰的一团精灵剧烈闪烁，连续三亮之后，竟原地旋转一周，随后缓缓下沉，指向江底某处。
李文站起身，握紧了腰间那柄无刃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