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浸染着无垠沙海。白日里炙人的热浪被刺骨的寒意取代,风卷着沙粒,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地底裂缝内,阴寒之气更盛。
江澈缓缓收回抵在苏芸背心的手掌,云冥真气的过度消耗让他眼前阵阵发黑,经脉传来空乏的刺痛。但苏芸的气息,总算在那缕奇异真气和地脉阴气的共同维系下,暂时稳定在了一个极其微弱却不再继续滑落的水平线上。
这已是极限。仅凭此地的环境和自身这点力量,他无力回天。
他低头,凝视着苏芸沉睡的容颜,那苍白的脸色在透过裂缝缝隙洒落的冰冷月光下,更显脆弱。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将她额前一缕散乱的白发拢到耳后,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心脏微微抽搐。
不能再等了。每多耽搁一刻,苏芸痊愈的希望就渺茫一分,他们暴露的风险也增大一分。
隐匿是慢性死亡,寻求未知的援助更是将命运交予他人之手。
唯一的生路,在于险中求取!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如同被磨砺过的寒铁。前世杀手的本能在此刻彻底苏醒——分析目标,制定计划,隐匿自身,一击必杀,远遁千里。
目标:流沙谷,血刃帮据点。
他仔细检查了自身的状态。云冥真气仅余全盛时期半成不到,但特性诡异,足以应对突发状况。《焚血逆脉诀》的后遗症仍在,强行催动后果不堪设想。肉身伤势未愈,但经过地脉阴气和云冥真气的温养,基本的行动力尚存。
优势在于:敌明我暗,云冥真气的隐匿与诡异,以及他对杀戮的熟悉。
劣势同样明显:实力悬殊,孤身一人,状态极差。
他需要情报,需要了解流沙谷的具体布防,需要知道那位御法巅峰的副帮主和血煞卫的活动规律。
他将苏芸安置在裂缝最深处,用碎石和沙土做了更精妙的伪装,并布下了仅能起到预警作用的最后几道禁制。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随即毅然转身,如同融入暗夜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出了裂缝。
流沙谷位于魔鬼城西北方向,据刀疤脸零碎的供述,那是一处地形复杂、流沙密布的区域,易守难攻。
江澈将速度控制在既能快速移动又不至于引起太大动静的程度,云冥真气在体内缓缓流转,不仅掩盖自身气息,更让他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变得异常敏锐。沙粒的流动,寒风的走向,甚至地底深处细微的震动,都清晰地反馈在他的识海中。
他避开了一些夜间活动的沙蝎和潜伏在沙下的毒蛇,如同一个没有实体的幽灵,在月色下的沙海中穿行。
约莫一个时辰后,一片更加荒凉、沙丘形态更加扭曲怪异的区域出现在眼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杂着血腥与腐朽的煞气。这里,便是流沙谷的外围。
他伏在一座沙丘之后,收敛所有气息,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前方。
谷口位置,隐约可见两座简陋的了望塔,塔上闪烁着微弱的灵光,显然有守卫值守。谷内地形看不真切,但能感觉到数道或强或弱的气息散布其中,其中一道气息尤其晦涩而强大,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如同盘踞的凶兽,应该就是那位副帮主。还有几道气息凝练,煞气逼人,移动间颇有章法,想必是血煞卫。
防守称得上严密。
江澈没有轻举妄动。他如同最有耐心的石雕,在沙丘后潜伏下来,仔细观察着守卫换岗的间隔,灵力巡逻的轨迹,以及那些气息的分布规律。
时间一点点过去,月色逐渐西斜,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也是人最为困顿松懈之时。
就在江澈准备寻找薄弱点潜入时,一阵细微的交谈声伴随着脚步声,从谷内由远及近。是两名换岗下来的血刃帮众,正一边走一边低声抱怨着。
“……妈的,这鬼地方,白天热死,晚上冻死,还要提心吊胆防备流沙。”
“少抱怨了,副帮主心情正不好呢。听说魔鬼城那边出大事了!”
“哦?怎么回事?不是和烈阳门一起去围剿四海商会了吗?”
“围剿个屁!听说碰上了硬茬子!烈阳门那个阳鼎天跟一个叫墨渊的老怪物打起来了,动静大得吓人!咱们帮主……呸,副帮主派去支援的人,好像折了大半!”
“什么?!那地心火莲呢?”
“谁知道!反正没到手。副帮主正为这事大发雷霆呢。不过……我偷听到副帮主和心腹谈话,好像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什么意思?”
“听说在清理战场附近时,我们的人发现了一点别的东西……好像跟‘古漠遗藏’有关!”
“古漠遗藏?!那个传说中埋藏着上古宗门宝藏的……”
“嘘!小声点!不想活了?副帮主严令保密!据说找到了一点线索,正在加紧破解呢。要是真的,可比什么地心火莲值钱多了!”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江澈心中波澜起伏。
魔鬼城的战斗果然惨烈,阳鼎天和墨渊两败俱伤?这对他是好消息。而“古漠遗藏”……这意外获得的线索,价值或许远超他的预期!上古宗门的宝藏,其中很可能就有能救治苏芸的天地灵物,或者相关的丹方、传承!
风险与机遇并存。血刃帮副帮主的注意力被遗藏吸引,对内部的戒备或许会有所松懈,这正是他的机会!
他不再犹豫,看准两名帮众离开后,一处了望塔视线交替的短暂空隙,以及下方巡逻卫兵刚刚走过的空档。
云冥真气包裹全身,他如同一缕没有重量的青烟,贴着沙面,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流沙谷那昏暗的入口,融入了更深沉的阴影之中。
暗夜孤狼,已然入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