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是招商办那位副主任打来的，语气比之前更多了几分正式和……凝重。
“高总，经过初步评审，各部门对你们‘高记’的品牌实力和发展潜力是认可的，也原则上支持由你们这样的本地优质企业来盘活第二食品厂的资产。”副主任先给了一颗定心丸，但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在具体条件和要求上，还需要进一步明确。”
他提出了几个关键点：第一，区里倾向于采取“长期租赁、分期投入”的模式，租期可以给到二十年，但要求“高记”承诺在三年内完成全部规划改造并实现达产，同时每年需达到约定的产值和税收标准，否则区里有权限提前终止协议。第二，关于原食品厂的部分遗留职工安置问题，“高记”需要负责吸纳不低于三十人，并保证其薪酬待遇符合本市相关规定。第三，环保、消防等所有改造必须严格按照最新国家标准执行，相关验收由“高记”自行负责并承担全部费用。
条件不可谓不苛刻。尤其是三年达产和产值税收的硬性指标，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这意味着“高记”必须在短时间内完成巨额投资、产能爬坡和市场开拓，几乎不容有失。
高辉握着听筒的手心有些出汗，但他语气依旧沉稳：“感谢领导们的认可和提出的方向，这些条件和要求我们收到了，需要内部紧急评估一下，尽快给您答复。”
挂了电话，高辉立刻召集了林薇、赵经理和栓子。当他将区里的条件复述一遍后，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三年？还要保证产值税收？”林薇失声道，“这压力太大了！万一市场有点风吹草动……”
赵经理飞快地在纸上计算着，眉头越皱越紧：“租赁模式虽然前期资金压力比购买小，但加上改造、安置职工以及达产指标，综合算下来，资金缺口依然巨大，而且对现金流的健康度要求极高。这意味着我们融资的需求更加迫切，但在谈判中会处于更不利的位置。”
栓子则更关心生产：“吸纳三十个老职工是好事，可他们原来的技术、习惯跟咱们要求的不一样，培训、管理都是问题，会不会影响咱们的‘味儿’和效率？”
坏消息仿佛有连锁效应。就在他们焦头烂额地消化区里条件时，陆明那边也传来了反馈。在审阅了赵经理提交的、包含新厂区计划在内的最新财报和规划后，陆明约高辉进行了一次视频会议。
屏幕那头的陆明，表情是惯常的冷静和专业。
“高总，新厂区的计划很有魄力。”他先给予了肯定，但随即切入核心，“但风险和投入也呈几何级数增长。基于此，我们基金如果参与本轮融资，估值模型需要调整，对应的，我们会要求更多的保护性条款。”
他提出的新条款包括：进一步提升业绩对赌的要求，如果“高记”未来两年复合增长率低于百分之六十，创始人团队（高辉、林薇）需转让部分个人持有的股份作为补偿；新增“优先清算权”，即在公司发生并购或清算时，投资方有权优先于创始人拿回初始投资额及约定的回报；以及，在新厂区项目的重大决策上，投资方拥有一票否决权。
这些条款，每一条都像是一道枷锁，牢牢地捆住了高辉和林薇的手脚，尤其是那一票否决权，几乎意味着未来“高记”在最重要的发展方向上，将失去自主权。
视频会议结束，高辉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左边是区政府苛刻的行政条款，右边是投资方冰冷的资本条款。前进的道路似乎被这两座大山死死堵住，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林薇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和眼下的青黑，心疼地走过去，将手搭在他的肩上。
“高辉，”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们……还要继续吗？这两边的条件，都太……”
高辉没有立刻回答。他睁开眼，目光落在墙上那张被红圈标注的地图上。那个破败的厂区，在他眼中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可能，是“高记”脱胎换骨、真正腾飞的关键。
他握住林薇放在他肩上的手，那手冰凉。他用力握了握，试图传递一些温度，也汲取一些力量。
“条件是很苛刻，”高辉的声音低沉，却缓慢而清晰，“但门，并没有完全关上。区里给了谈判的空间，陆明那边，也同样是生意，可以谈。”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被吓倒。而是要把这些苛刻的条款，一条条掰开、揉碎，找到其中我们可以接受的底线，以及我们必须坚守的底线。然后，去谈！跟区里谈，跟陆明谈！”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妻子和伙伴，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带着狠劲的笑容。
“想要好东西，哪有不付出代价的？他们提条件，我们就找办法！这场硬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