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被谁用剪刀裁成了细条,从棚屋的缝隙里钻进来,落在散落的彩线上,折射出细碎的光。阿依娜手腕上的银灰丝线被照得透亮,像系了根月光纺成的带子。林安看着那道线,忽然觉得指尖还残留着碰触她皮肤时的温软,正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阵从未听过的声音打断。
那声音不像风声,也不是鸟鸣,更非人间所有——它像是无数琉璃珠落在玉盘上,又夹杂着琴弦被清风拂过的颤音,从极高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种难以言喻的清冽。林安和阿依娜同时抬头,目光撞在一起,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茫然。
“这是……什么声音?”阿依娜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那声音的主人。她手腕上的丝线轻轻颤动,像是在呼应那远方的韵律。
林安站起身,推开棚屋的门。晨光瞬间涌了进来,带着雪后特有的清寒。他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狼山最深处,平日里连最胆大的猎户都不敢靠近的迷雾谷。此刻,谷口的浓雾正在旋转,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雾色深处隐约有流光闪过,将雾气染成了淡淡的紫。
“跟我来。”林安拉起阿依娜的手,她手腕上的丝线被扯得绷紧,带着两人的体温相互传递。阿依娜踉跄了一下,手里的线轴滚落,彩色的线再次散开,却不再杂乱,反而顺着他们前行的方向,在雪地上拖出一道蜿蜒的虹。
越靠近迷雾谷,那声音越清晰,竟渐渐能分辨出其中的字句,像是某种古老的歌谣,又像是箴言:“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每一个字都像滴在冰面上的水,瞬间凝结成晶,落入心湖便漾起圈圈涟漪。林安忽然想起小时候听村里老人说过的传说,狼山深处藏着“通天梯”,是凡人窥见仙界的地方,只是千百年来从无人证实。
他们躲在谷口的巨石后面,只见迷雾中央缓缓升起一道光柱,足有三人合抱那么粗,光柱的壁上流转着金色的纹路,细看竟与林安之前在矿洞石壁上见过的古画相似——那画上刻着的仙人正踏着这样的光柱登天。而那清越的声音,正是从光柱顶端传来,仿佛有仙人在云端吟诵。
阿依娜忽然抓住林安的胳膊,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你看!”她指向光柱旁边,那里不知何时多了几道身影,个个衣袂飘飘,不是凡间服饰——有人穿着月白道袍,袖口绣着流云,手里握着拂尘,拂尘扫过之处,雾气便化作漫天光点;还有人穿着赤红战甲,甲片上燃烧着不会熄灭的火焰,腰间佩剑的剑穗竟是活的,化作一条小金龙,绕着他的手腕游动。
“仙界……是仙界的人!”阿依娜的声音带着颤抖,不是害怕,而是激动。她曾在部落的古老壁画上见过类似的描述,那些被尊为“上仙”的存在,此刻就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
林安的心跳得厉害,他注意到那些仙人的目光正扫过谷口,忙将阿依娜往身后拉了拉,压低声音:“别出声。”他的目光落在那位赤红战甲的仙人身上,对方腰间的佩剑忽然微微颤动,剑穗上的小金龙转头望来,金色的瞳孔与林安对视的刹那,林安感觉像是有团火焰钻进了脑子里,无数陌生的信息碎片炸开——
“玄天仙域,三千界,凡有灵根者,可窥天门……”
“狼山龙脉,隐有仙缘,待有缘者启……”
那些信息快得抓不住,只留下一阵眩晕。等他回过神,小金龙已经转了回去,战甲仙人似乎察觉到什么,眉头微蹙,却被旁边的道袍仙人按住肩膀:“莫多事,此界灵气稀薄,纵有漏网之鱼,也需待天机。”
光柱顶端忽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后面更加璀璨的世界——能看到琼楼玉宇,仙鹤成群,还有悬浮在空中的岛屿,岛上的宫殿闪烁着琉璃光。那景象只持续了一瞬,便随着“咔嚓”一声轻响,光柱连同那些仙人一同消失,迷雾谷恢复了往日的阴沉,只剩下地上残留的金色纹路,正被清晨的露水渐渐抹去。
“他们……走了?”阿依娜还没从震撼中回过神,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银灰丝线,那线不知何时已经松开,化作点点光尘消散了。
林安望着谷内,刚才被小金龙对视的地方还残留着灼热感。他忽然想起自己干掉暗线时,对方口袋里掉出的半块玉简,当时只当是普通玉石,此刻却在怀里发烫。他悄悄摸出玉简,只见上面原本模糊的纹路正在发光,浮现出与光柱壁上相同的金色图案。
“仙界……”林安喃喃自语,握紧了玉简,指节泛白。他看向身边的阿依娜,她正望着光柱消失的地方,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子。
“林安,”阿依娜忽然转头,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们……是不是也能像他们一样?”
林安看着她眼里的光,又看了看手中发烫的玉简,忽然笑了。晨光彻底漫过狼山,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而那道消失的光柱仿佛在他们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一颗名为“仙”的种子,正随着心跳悄然萌发。
远处,棚屋方向传来赵丫的呼喊,她们才想起该回去了。林安将玉简揣回怀里,拉起阿依娜的手往回走,这一次,她没有躲闪,任由他握着,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相互交融。雪地上的彩线被晨光镀上金边,像一条从人间通往未知的路。